得知此事,学生真是寝食难安,不得不去找林元春对峙,希望她能改邪归正,主动放弃本次科举,并向陛下请罪,不想她死不悔改,学生痛定思痛,只有大义灭亲,所以才于贡院考试的第一日,便联合几个好友,联名向大理寺举报此事。
那陈灏衍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整个人有一种顶天立地身负万民责任的骄傲,而他的在这份骄傲,都指向着对他未婚妻的大义灭亲。
你说谎,我何时找过地痞去偷窃试题?林元春气得浑身颤抖,却一时根本找不到证据反驳,只好反复地说着这么简单的一句。
陈灏衍却一甩袍袖,脑袋一歪,生生地演出了一场割袍断义的戏码。
薛知景在心里冷哼半晌,若不是自己知道此事存疑,只看他的表演,或许还真会当他是气质高洁的雅士呢。
薛知景看向大理寺卿,那地痞何在?酒楼的东家、伙计何在?
大理寺卿拱手回道,回禀陛下,那群地痞前日因为喝多了,在汴河边打架,掉进了河里淹死了。酒楼的东家和伙计都在殿外候着。
淹死了?薛知景的表情有些微妙,眉头一挑,那让那酒楼东家和伙计进来吧。
不过这酒楼东家和伙计只说,当时确实见着几人在酒楼吃酒,但是并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是什么。
薛知景没有对他们的话有回应,却说道,让被盗窃试题的考官进来。
这个被盗窃试题的考官是礼部的左侍郎,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镇定。
薛知景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前朝优待士大夫,两百年前曾出现过一次类似的事件,试题被泄露,当时据说是那个考官的家中仆人盗窃的。当时重点惩罚了那个家中仆人,将其流放边境了,但泄露考题的那个考官不过是降了两级,几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中枢。
臣礼部左侍郎赵岩,参见陛下。
说说吧,试题是如何泄露的。
那日我家里进了贼我在思考试题应该怎么修改,便将其放在了书房的桌上我不是很确定那些地痞是否见到了试题,他们不过是街头的小人,如何识字?我便没有上报后来贡院事件之后,我不知舞弊的事情跟我这边的试题有关系我也是今日才知,那些地痞是特地进我的家里去偷窃试题的
这礼部左侍郎说出来的话,也跟之前他们提到的是一样的,半夜被地痞入府盗窃了。而且一席话将自己的责任一推三六五,都跟自己无关了。
事情似乎到这儿都证据确凿了,因为林元春那儿确实搜索到了证据,其它的一些线索链条都很完整,除了那最重要的落水淹死的地痞之外,证据都形成了一个闭环。
不过薛知景却笑了笑,对着礼部左侍郎说道,卿觉得,这泄露考题的事情,我应该给予你什么样的惩罚呢?
礼部左侍郎紧张地说道,臣自知有罪,任由陛下处置。
唔,让我想想啊。薛知景似笑非笑地说道,全家流放好不好啊?
什么?礼部左侍郎震惊地看向薛知景,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下意识地就说道,陛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才要流放啊。
朕觉得你,就是十恶不赦!薛知景冷冷地看着他,用了一个虽是皇帝的自称,但大部分时候大家不这么自称的字,以表达自己的情绪。
此次恩科,是本朝的第一次科举,你身为出题考官,不但不严格谨慎,更是将考题直接放置于书房书桌之上,不说地痞,就算你家中任何一个仆人,都能轻易获得,此为不慎。家中遭贼,试题泄露,你没有第一时间上报,试图隐瞒过去,直到酿成今日这般人尽皆知的局面,无论舞弊情况如何,你都让你的君王,你的朝廷蒙羞,此为不忠。此时,朕亲自审理此案,你却还在这儿跟朕讨价还价,毫无认错的态度,此为不孝。试题泄露竟然认为跟自己无关,说你才知此事,此为不智。不慎、不忠、不孝、不智,朕的朝堂要你这样的官员做什么?
这似乎,还是薛知景登基以来,第一次对着众人发脾气。
她从来都是一个温和的人,或者说,见过她不温和一面的人,早就远远地离开了汴京或者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留下的人,只记得她的温和有礼,却不记得她是如何走到现在这样一个可以温和有礼的位置的。
顿时,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薛知景一介女子,虽然权倾天下受禅登基,但她本质上却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往往被人们形容成头发长见识短,学识不足,容易被哄骗的女人。
这也是这帮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故意地设计了这么一场案件的根本原因。
更加上薛知景一向温和,从来都以理服人,更加深了他们的印象。
着,褫夺礼部左侍郎一切职位,降为白身。褫夺大理寺卿一切职位,保留举人功名,配合调查。军机处行走李婧,代理大理寺卿一切职务,重新调查此案。至于联名举报的几位举子,入住大理寺,配合调查。嫌疑人林元春,不收监,入住大理寺,配合调查。
那礼部左侍郎和大理寺卿顿时脚都软了,他们哪里想到薛知景的行事风格跟前朝如此不一样,怎么能一下就把职位全部给夺了,礼部左侍郎甚至夺了多年科举获得的进士功名呢。
陛下!
陛下!
两人下意识地都拱手叫陛下,差点儿就要对着薛知景行跪拜大礼了。
他们这些读书人,辛苦半生,就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一个功名和官身,从此后世子孙就可以摆脱普通平民的身份,成为地主和贵族,若是教养得宜,整个家族甚至能兴旺延续千年。
可现在,他们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断送在了这里,断送在他们潜意识里仍然看轻的女帝手上。
薛知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还有何话说?
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如何辩解。
或许这个时候他们才能隐隐约约地记起,薛知景的登基,是建立于她清理了大半个朝堂的基础上,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工作的大臣们,那些为他们现在腾出位置的前辈们,早就消失在了薛知景温和的外表之下。
他们第一次,从心里认可了,薛知景是他们的君王。
只是,这个时间未免有些晚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让李婧再去找找证据查一查,不想那陈灏衍脑子犯抽,竟然还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
陛下,我几个举子只是举报啊,为什么也要入住大理寺?
薛知景没有理他,询问一旁的李婧,李婧,君前失仪,什么惩罚?
李婧沉声回答,如果是官员,按照失仪的程度不同,罚俸三月到一年,如果是大不敬这样的失仪,将受鞭刑或杖刑。
薛知景靠向了椅子的扶手,似乎思索一般地说道,鞭刑或杖刑?鞭刑就是,一鞭子下去,便能皮开肉绽的那种?杖刑便是,十杖便能血肉模糊的那种对吧?
是的,陛下。
薛知景扫了一眼那陈灏衍,便见他脸色已经煞白,脚都在颤抖。
薛知景冷笑了一下,不过随口吓唬两句,都害怕成这样,刚才那义正言辞的姿态呢,真当自己是演员呢?
行了,都散了吧,好好配合调查。
真是,不吓唬吓唬他们,真当自己是不咬人的兔子呢。
众人都散了之后,薛知景让人准备热水,她和萧烈歌一起泡一泡。
宝贝儿,你觉得这事儿的真相是什么?
看现在的情况,多半是有人伪造证据,只是现在牵头的好像是那陈灏衍,却不知道事实是不是他。萧烈歌应道。
看他的智商啊,估计不是他。
智商?
薛知景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脑袋的好使程度,比如我,脑袋就好使,就是智商高。
本以为会收获萧烈歌一脸嫌弃,没有想到却见着她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是。
薛知景再次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此时的薛知景有一种下了班的轻松感。
入浴室之前,薛知景问萧烈歌想吃什么,萧烈歌竟说到红烧肉了。
今儿不吃烤羊肉了?
你那天不是提了红烧肉了嘛,我想着换个口味也好。
行,那就红烧肉。
进入到温热的水中,薛知景整个人都软了,闭上了眼睛,靠向了浴桶的边缘。
刚才那一阵调查,可真是让人头疼。
水中,小腿攀上了一只手。
薛知景眯着眼睛,笑着问道,干嘛,给我按摩啊?
就顺便而已。
两人一人靠坐在浴桶的一边,萧烈歌的手放到水里,便能握上薛知景的小腿。
舒服!
萧烈歌的手,在水下轻柔地按着,从脚腕到脚背,一寸一寸地揉捏。
像是薛知景喜欢给她擦身一般,萧烈歌此时,也感觉自己很喜欢给薛知景按摩,特别是见着薛知景随着她手指的动作,逐渐放松了下来,更觉得满足。
看来,我的宝贝儿也不止只会骑马射箭,还能当个按摩的小女奴?薛知景的眼睛依旧眯着,嘴上却轻轻地说着话,甚至用了他们辽国的习惯,将萧烈歌调侃成了女奴。
不想,今日的萧烈歌竟没有生气,还嗯了一声。
薛知景这才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含笑着看着她,我的小乖乖今日怎么这么乖,我将你比喻成女奴,都不生气?
萧烈歌瘪嘴恨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爱发脾气的主儿啊?
那当然不是。薛知景虽然如此说着,但看她的表情,却是认为,对,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
就是觉得,今日的你,很让人喜欢。萧烈歌慢慢悠悠地说道。
???
薛知景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萧烈歌在跟她表白吗?
应该是表白吧。
萧烈歌说完,自己还有几分羞意,见薛知景还一脸没明白的模样,一下就放开了握住她脚的手,装作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说的样子。
薛知景浮在水里,有些辛苦地在浴桶里转换位置,飘到了萧烈歌的面前,捧起萧烈歌的脸看向自己,宝贝儿,刚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你年纪大了耳朵聋了吗,话还要再听第二遍?萧烈歌真是又羞又怒,讨不讨人厌啊,什么话还要说第二遍,多让人不爽。
第134章 赢不了我
汴京城,御苑。
两匹马在御苑的原野上奔跑着,像是在比赛,两个骑在马上的女子,一红一黑,她们不时地用马鞭猛烈地抽打着马屁股加速,又不时地看了看对方。
不过她们之间的距离却从来没有拉开过,就算偶尔有一匹马奔在前面,另外一匹马必定很快追赶上。
终于,两人停在了御苑的一片充满了原始气息的大湖旁。
萧烈歌翻身下马,恨恨地说,我这是离开了辽国,练得少了,不然你绝对赢不了我。
薛知景也翻身下了马来,也任那马儿去自己吃草,她笑呵呵地说道,所以,这是我们的烈火公主不服输了?
谁输了?我这是让你的。
哦?刚才不是还说我绝对赢不了你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让我了?
嘿,薛知景!
薛知景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布巾帮萧烈歌擦了擦汗,瞅你急得,不过就是玩一下嘛,这么着急干什么?
什么玩一下!萧烈歌从她手里夺下那布巾,自己胡乱擦了擦颈部的汗,这是比赛,当然要拼命了,我在辽国的时候,从小都要赢的。
我已经着使者前往各国了,薛知景笑着说道,邀请诸国,于升平三年前来汴京,参加万国大会。
万国大会?萧烈歌想了想,就是你之前说的,想邀请各个国家的皇帝和贵族们前来比赛骑马摔跤等活动?
不止,薛知景往湖边走着,站在了湖边草丛处,目光看向平静的湖面,思想却飘向了更远的远方,这个万国会,不止邀请皇帝和贵族,还可以让各国挑选出各自的好手一起来,比赛也不仅仅只是骑马摔跤,也可以有更丰富的内容,或许这些好手是平民也不一定。
难!萧烈歌走到了她的身边,和她并列站着,各个国家都一样,皇帝和贵族吃得好穿的好,从小身体底子也打得好,若说骑马射箭这些,还是贵族们强。就算是我们契丹人这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普通的牧民,箭术什么的还是要差贵族很多的。
薛知景有些怅然若失,好吧,看各国意愿吧,只要能来就来。而我,准备在我国境内,进行选拔,任何平民都可以参与。
选拔什么?骑马射箭?萧烈歌看了看她。
不止,我会让诸臣再讨论,骑马射箭肯定要有,马球蹴鞠也应该有,其它的可以发明一下,比如短程跑步和长程跑步,还有跳高,石锁举重之类的。薛知景边说着,手上还边比划着,像是她在举一个石锁一样。
萧烈歌一脸古怪地问道,听起来怎么像是一种军中比武呢?
类似吧,但军中比武的目标是格杀,这个比赛的目光是比赛出谁更快谁更强。
萧烈歌点点头,她比较懂,他们在辽国王庭当中,几乎年年都玩这样的比赛。
薛知景回身牵着马往别处走,萧烈歌也跟着她一起,牵着马走。
前方不远处有一些已经不再使用的房屋。
薛知景指了指那儿说道,那是多年以前,我做主建的,那时我,十三岁?
那些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呀?
当时组建马球队,薛知景笑呵呵地说着,一晃眼,都快十年了啊。当时娘娘还是个贵妃呢。
薛知景也是有趣,她到现在还喜欢管元含章叫娘娘。
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啊,当时,前朝的嘉治皇帝刘彦十五岁,就是娘娘的儿子。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据说早早的就给他安排了不少女人,不过都未能有孕,当时娘娘发现刘彦对我很感兴趣,就问我要不要去刘彦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