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坐在马车门口,邻居就攀着车辕与她说话。
“你们走了也好,这地儿就不适合娇弱的女人生存。”
不远处,兵器挥舞,鲜血迸溅,明鸾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赵睿之换药都要晕血窒息的事来,扯扯嘴角,觉得自己也算很有长进,可见人的神经也是个很有弹性的存在,并不是一时接受不了,就永远接受不了的。
邻居又说:“你比才来那会儿看着可好多了,那时候都没个人样子。”
明鸾知道,他这话其实意有所指,是说骨图起码没有再害他,而是养了她,是希望能挑动她的恻隐之心,不要对骨图痛下杀手。
她想了想对邻居说:“那个躺椅是不是你家老爷子的?”
邻居:“对,我们老爷子的心爱之物呢,卖掉之后我好不舍得,生怕老爷子托梦给我追杀我。”
明鸾:“你把它放到老爷子的坟上烧了吧。”
邻居:“啊?为啥?”
明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然是老爷子给我托梦了。”
邻居故作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眼角带着一抹狐狸般的笑意。
他长相普通,面目平凡,却有种看透世事的精明。
明鸾说老爷子托梦并不是真的,只是那躺椅的扶手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的确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的心爱之物,希望九泉之下还能有它陪伴的那种感情。
他们的交流其实十分短暂,邻居很快就窜回了家中。
明鸾这边许言嘉本来负伤还未包扎,手臂失血都有些发麻了,好在长盛那边的掌柜也带人拿着锄头铁锨的过来了。
“我们要尽快离开。”许言嘉的刀都卷了刃。
众人上马的上马,王诚就喊许言嘉:“许大人,先上马车包扎一下吧。”
明鸾从包袱里头拿出一件中衣,直接给王诚。这都是王诚叫人买的,没被穿过,倒也干净。
外头的情况也不敢保证就乐观,他们现在是出官州,然后往闾州去。
“快的话三四天能到。”
可若是期间再遭遇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言嘉说完问王诚:“有酒么?”
王诚拿了酒囊扔给他,言嘉拧开盖子先喝一口,然后往伤口上咕嘟咕嘟倒了一通,用牙撕开布自己缠了起来,最后打结的时候王诚伸手帮了一下。
言嘉斜倚着马车看着王诚笑:“最早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呢,这一晃好几年都过完了。”
说完这话,才敢看一眼角落里头的王妃。
王妃闭着眼似乎在睡着。
言嘉看着她那脖颈下凸出来的锁骨,脸上笑容又渐渐消失了,伸手抹了一把脸,却不妨手上有酒,辣的自己一下子流出泪水。
他坐了一会儿就出去。
这边官府的官兵们正四处搜寻北番流匪,见了他们要他们都下马:“所有人都下来接受检查。”
王诚在马车上暗骂该干的事不去干。
言嘉直接拿出侍卫令牌:“皇差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官差还要再说,王诚的随从直接塞了一块银子过去,这才把事情了了。
谁知马车才过去不久,那边又紧急着追了上来,言嘉鞭子一扬:“快走。”
本以为进了闾州会好一点,谁知这边乱兵更多,大家也都听说了义安军的事,可完全不知道这支队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鸾心里倒是隐隐约约的有个猜想,不过马车颠簸,别说说话了,要不是紧紧的抿着嘴唇,都能吐出胆汁来。
幸亏言嘉对此地还算熟悉,可是他们仍旧碰上了一队数百人的北番兵。
这个人数,双方正面交锋是完全没有胜算的。长坂坡赵子龙七进七出,是因为曹公没有下令放箭,北番兵可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这边就是算是明鸾,也才十几个人而已。
言嘉果断带着他们往北走了一段,然后投宿在一户农家里。
可是天不从人愿,没想到那些北番兵也往北来了。
闾州地广人稀,因屡屡被北番侵害,所以并无什么富庶奢华之处。
眼下他们投宿的这个山村里,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十户人家。
北番兵对天熙朝恨之入骨,看见百姓就想杀之而后快,连夜赶路,很快盯上了这边的零星灯火。
言嘉王诚等人一日疲惫,都深深的陷入了梦乡。
明鸾则更痛苦些,颠簸的感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都粉碎了,夜里也睡不着,是她先听见外头传来惊呼悲鸣声。
小孩子的啼哭,叫她猛然间睁开眼睛,才从床上起来,就见下面打地铺的言嘉已经起身,伸手在嘴边冲她“嘘”了一声。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那门外正抬脚要踹的北番蛮子猝不及防的就摔了进来。
言嘉手起刀落,北番蛮子的尸体留在这里也顾不上管,他迈出门,顺手把门关严实。
明鸾:“……”
王诚跟言嘉说定了,一个上半夜守着她,一个下半夜守着,这亏了是上半夜,否则王诚的话,她也不敢保证就有言嘉这么利落。
其实这是她误会了,王诚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野蛮的那一面而已。
王诚也并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明鸾睡不着,就开始收拾东西,飞快的收拾完,看见外头火光冲天,知道这是有人放火了,只不知道是哪一方干的。
她借着火光看向底下的人的尸首,那北番兵正瞪着眼,似乎难以想象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结局。
她正打算割一块他的衣角盖住他的眼睛,谁知一掀开他的衣摆,看见那腰上挂着一个牌子。
这牌子是木头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木料,应该有了年头了,外表有了黑漆古,她小心的摘下来,翻看一下,看不懂上头的文字。
虽不知道这个牌子有什么用,但仍旧将它收了起来,又从这兵身上搜了一圈,其余什么也没找到,连个钱都没有,不由失望。
言嘉提着刀推门而入:“王妃!我们得赶紧离开,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现在还是趁着天黑,要是白天,更不好走脱。
明鸾连忙抱着包袱走过去。
言嘉的长刀已经卷得很厉害了,上头犹自在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