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渐与koko的爱情感染了我,我猜想他们该是才子佳人。在我眼里,所谓的爱情只能是才子佳人或是英雄美人才能拥有,当然这种观念很偏颇。
我工作之余一直在整理成子渐的日记,把它们装订成册。成子渐的感情很细腻,其对爱情的许多感悟可以说是经典。我一时不明白成子渐离开为什么留下日记。其画作很抽象,我仔细地看了好久,并看不出什么内涵,让人难以理解,也许他画的是思想,是他内心许多不可捉摸的心理印象。
程紫烟不喜欢看我的作品,也不喜欢看我写作,这恰合我心意。我在完稿之前决不喜欢别人看我的作品,因为不想让别人的观点影响我。紫烟简直是一个学习机器,忙着背课文,读英文原著,还要备课,随后辅导我学习英语。再后我开始忙着写文章,她就去煮咖啡。日子似乎这样定格,我们没有感到厌烦,相反我们从中找到默契,找到彼此的感觉。
又是晚上,紫烟煮了咖啡。我们坐在圆桌前,沉默地坐了很久,灯光如雨,恬静地洒在我们身上,咖啡在眼前散发着袅袅清香,这种宁静的感受比在咖啡馆还深刻。就在这时我们听到女人的哭声。是从窗外传来,我想起窗外的窗内的女人,那晚她沉默地站在窗前,如大理石般凝重,灯光折射的投影,给人一种怅然。随之我想起陈家默,同样的忧伤,同样的宁静,同样让人呼吸不畅。
还有厮打声,我真想掀开风景画看一看,但还是无动于衷。最好不要干涉人家的私事,否则成了偷窺(kui)狂那就说不清了。
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来,呆呆地坐在那里,静静听他们厮打。一个绝世美人,谁会忍心打她呢?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爱还来不及,谁会忍心扑捉呢?女人哀怨的模样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一个在晚上十二点后仍然倚立在窗前的女人,日子一定过得很寂寞很清淡;一个寂寞不堪的女人也一定很脆弱,就如那多病的林妹妹,经受不了一点刺激。
陈家默呢?就这样的一只蝴蝶,飞在陌生的城市中,将会经受怎样的结局?她已经很遥远了,也许这一生我都不会再见到她,她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段笼着浓浓哀愁的回忆,还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印记。她就是这样深刻,我会在死亡之前重新记起她,也会在闭眼时想起她哀伤的眼神。而现在,我却试图忘记她,似乎留下的仅剩下一个孤寂的倩影和发了疯的仙人掌。难道我们真的会走上陌路,再也不曾相识?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女人仍在哭泣,我心中被人投掷了石子,哽得难受。
紫烟站了起来,端着咖啡走到窗前,静静地站在那里。
“对面住了什么样的人物?”她问。
“一个绝色美人,一个倜傥男子,该是才子佳人或是英雄美人吧。”我平静地说。
“狗东西,呈什么英雄,在女人面前耍什么威风!”紫烟说着揭开油画。
我忙拦了。“不关你的事,是人家的隐私!”
“什么隐私?你们男人大都是见不得光的?”她说着把风景画扯了下来。
对面月白色的窗帘被室内的灯光映得透明,能清晰看到两人撕扯的影子,女人的哭声也响亮了许多。
紫烟把手中的咖啡杯扔了出去,我想拦没有拦住,对面的窗玻璃就“吸哩哗啦”地碎了,随即是咖啡杯清脆的破裂声。
我忙拉了灯。对面的哭声骤然而止,两人也停止了厮打。
“你那么胆小?”紫烟说着拉亮了灯,脸上带着怒色。
“我的姑奶奶,你已被正义冲昏头脑了,简直不可思议。”我没有想到紫烟会有这样的气概。
对面的人僵硬了,窗帘上是两个深刻的剪影。
“好了,就这样简单,只不过要注意我们的窗户别被人砸了!”紫烟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后果,就别做那傻事!”我把风景画又挂了上去。
“我是怕日后我俩吵架,别人砸了窗户!”紫烟盯着我看。
我一时愣在那里。
“你说你到底会不会打我?”紫烟一本正经地问。
我笑了。“拉倒吧,无缘无故我为什么打你?”
“我是说正经的,你人高马大,我可是打不过的。”她注视着我,也许她想知道确切的答案。
“那怎么说呢,我的脾气不好,说不定会动粗,但我一定尽量克制自己。”我躲开她犀利的眼神。
“你们男人都大男子主义,可说到底,打女人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孬包。”紫烟说着爬上床,不再理我。
我原本想整理笔记,但此时兴趣全无。熄灯后,我躺在床上苦睡不着。我不明白,你说这样美丽的女人,怎舍得下手?我会吗?我愣在那里。程紫烟不是蝴蝶,她不漂亮,那我舍得打她吗?过日子就会有磕磕碰碰,也总会有撕撕扯扯。我后怕起来,生活就是这般撕撕扯扯?那不是太过无聊?我想起舅舅和舅母,几十年来他们不也是撕扯不断?我又想起古人所言的男尊女爱,相敬如宾。哪种是夫妻,哪种代表着生活的趋向?
女人忧伤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你说爱一个人,却要忍受寂寞,忍受打骂,这是何苦呢?再说,你爱着她,却要让她忍受寂寞。忍受打骂,这算得上爱吗?不是怨家不聚头,爱情真的要这样吗?我记起大学的一个同学,叫棋轩,长得很帅气,在初中就和女孩恋爱了。女孩也很漂亮,是很大方的陕西女娃。两人爱得难分难舍,可是几乎天天吵架,而且男的经常动粗。两人分分合合,都试着爱别的人,可是最终还是在一起。最经典的一次,男的为了打女人,在漆黑的冬夜两人跑来跑去,最后变成捉迷藏。找不到女人,他坐在大街上哭了,是为女人安全担心。
我不明白爱情,也许因为不曾真实地拥有爱情。是该长相厮守、白头偕老还是爱就是流星,燃烧后就是美丽的一瞬?寂寞和打骂也是爱情的一些因素?自古思妇怨女多,她们空倚在楼台之上,不也是空依着爱情?想着,总感到爱情并不是那样好玩,并不是那样高尚。
我轻搂了紫烟。紫烟翻过身,也搂了我。我感到她身上有些凉,她微凉的脸紧紧地贴了我的胸脯。
“你说,如果男女之间撕扯一辈子,那该是什么样的生活啊?那该有什么意思?”她问。
是啊,生活该有什么意思?
我亲了亲紫烟的头发,柔软的头发搔得我下巴痒痒的,我的手不觉中顺着她的腰下滑。她的手也像一条蛇一样缠绕了我。
生活还是留下了可以把握的一把潮湿……
是星期一,一星期的沉雷都累积于今。我把紫烟送到学生家附近,看她走进楼群之间,我忽地感到困倦。我来到珠江边,在夜色中独享这片宁静。日子并不是你想安然就能安然,水可以依势而下,而人只能苦苦挣扎。一艘豪华的游船从眼前飘过,江面被船上的灯光照成七彩。船上笙歌一片,如许的人正在享受生活,而我呢?倚在石栏上,望着别人的生活表示几多艳羡?
下午,蓝总找了我。在他的办公室,我感到空气凝重,以至我喘不过气来。几个月了,他见我连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找过我,现在他找我有什么事?他仍没有看我,埋头在表格上写着什么。两个人无声地呆了半个钟,而我却紧张了一个世纪。随后他注视着窗外高楼,俯视着车流人行,狠狠地吸着烟,烟圈一个一个地升腾。我愈感局促,临到后面手脚出汗了。
“人生就是这样飘忽不定,人都不能胜算。”他声音平和,似乎不是说给我听,而是对自己说的。我顿然轻松许多,想不到他也有这样深刻的体会。人都不能胜算,他什么失算了?
“我听说你和一个女孩同居了。”他冷冷地问,仍然看着窗外,也许我根本不在他眼里。
我紧张起来,能说什么呢?我憋着气,有些敌视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就这一个女儿,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他语重心长,终于扭过身,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木然地呆在那里。为何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说些语重心长的话?这些话无疑饱经岁月沧桑,无疑是千万年的高山巨石。我能说什么,我年轻,胡茬不硬,面对岁月,人是那样单薄渺小?在他眼里,也许我就是一只蚂蚁,一脚就可以踩得稀巴烂。
我保持沉默。我能把我和紫烟的事,以及与蓝雨的关系说得明白吗?林林总总,经纬分明地说给他听吗?况且他又是谁?不就是一个老板,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横加指责?
我感到做人真的好累好累,有些绝望,有点恐惧。我竟看到自己一颗眼泪滚落下来。我这是干什么?呈现内心的委屈,向他乞求?我巴挤着眼睛,不想让更多的眼泪流出。眼泪有时是不明不白的托词。我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孩子一样无辜地看着地面。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把我变小了,矮化成脚前一团黑影。我真的希望自己就是高山巨石,即使死上千万次,而仍然坚硬冰冷。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我看见自己的心挣扎在身体的外面,它已经不属于我。它被人用目光绞割,已经伤痕累累。
“你可以走了,去工作吧!”他缓和了口气。
我是那样无助,当缓慢地走出去,才感到呼吸流畅了。唐小姐拉我到一侧。
“小郝啊,你该是聪明人,机会来了就要把握好。人不会总碰到好机会,况且蓝雨可是一个好女孩呀。”唐小姐也语重心长地说。
我能说什么?
“唐姐,实际我和蓝雨自始都是好朋友,况且蓝雨现在还在上学呢。”我无可奈何地说。
“不会吧,我与蓝总可是看见你和蓝雨手挽手地走在大街上,蓝雨那神采可不像把你仅仅当作普通朋友。况且她可不经常与男人交往的。”唐小姐一直待我很好,自然是真关心我。
“说实话,我现在的女朋友还是蓝雨介绍的,是她的家庭教师。”我忽感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蓝雨一手操办的,完全像一个无懈可击的局。那天我也看到蓝总和唐小姐从商厦出来,原在前面的蓝雨扭过身,挽住我的胳膊,人眉飞色舞地与我说话。她故意装着没看见自己的父亲,而我被她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好久才愣过神来。
“哦?”唐小姐感到惊呀。
“实际我与现在的女友也没有什么实质关系。”我不知为什么要说这违心的话,只感觉自己好无奈,也不想看唐小姐失望的眼神。或许我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人有时不仅要骗别人,还要骗自己。
我坐在摩托车座上,想着下午的事情。看着水中的月亮。我就像那水中的月亮,真切而不真实,存在而又虚无。
“喂,搭客仔,可以送我一程吗?”
我清醒过来,眼前是一个女人。我看了四周,就我一个人。想来她把我当成载客的了,也许她看到车上有两个头盔。
女人长发飘然,相貌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她的美丽。
“我要赶到医院去,你快一些好吗?”
“好吧!”我不知怎地,忽想风驰电掣狂奔一番,也想在嗖呼中体味飞的感觉。
“xx医院,知不?”女人把紫烟的头盔戴上。
我戴上头盔。“不知道,一切听你吩咐。”
“不会吧,做这一行的不认识路?”女人声音清脆甜润。
我把车驾得飞快,女人紧紧搂住我,让我感到胸闷。车转过住宅区,钻出闹市,随后转到广园东,折向郊外。路上并不拥挤,红绿灯也不多,可以自由地飞翔。风就在耳畔吹过,仿佛倏忽间就告别一个世界一样。我们越走越安静,一溜的柏油路,罕有车来。左转右转,我似乎到了梦之都,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远近。女孩说医院就在颐和山庄附近,我不加理会,只是听风在耳边吹过。终于,远处几个黝黑大楼出现,微弱的灯光如晨星一样在山腰闪闪。
“停下吧。”女人说,那时她把我搂得出不了气。
她的声音如风中飘忽而去的飞虫,但我还是听到了最末的游丝。我停下车来。
“就这样到了?”我看远处那几座浸在夜幕里的大楼说。
她没有说话,仍然紧紧地搂住我。我忽听到她抽泣声。空气顿时停滞下来,耳边的风不再流动。一个失意的人遇到另一个失意的人?
“你像我以前的男朋友,他也有你这样的背影,他也这样飞驰地驾车。”女孩说着伏在我的背上哭起来,她把我搂得几乎窒息。
我仅穿着一件体恤,敏锐感觉到女人胸脯给我背的温热,感到女人那颗激烈跳动的心。我一动不动,有些迟钝。没有一个女人这样深情的靠在我的背上哭过。我爱的与不爱的女人都没有这样地搂紧我,也没有伏在我的背上哭泣。那些女人似乎都很坚强,保持着她们的个性,即使落泪,也会很快在激奋中忘我。而今,一个陌生的女人却倚在我的背上傻乎乎地哭了。
我有些感动,也很伤感,感觉生活真实起来。就这样,陌生人之间也熟识起来。我们不曾认真的看过彼此,仅仅是背影,我们却在付出感情。贴着我的背,她是否已经回到过去?我没有理智地想一下,就给了她一个厚实的背;而她停留在过去的幻影中,想着别的男人,却给我如此的感动。此时我感到理智下的生活是多么可笑,是多么沉雷造作。而现在我们随感而发,却是这样情感丰富、细腻。
女人的手如蛇般的蠕动起来,她意外地拉开我的腰带,那纤手滑溜溜地伸进我的衣襟,随后往下面滑去。我木然地呆在那里,风单单为我刮起来,就盘旋在耳畔,呼啸着,尖叫着……
回到家时,紫烟正在看一本英文小说。
“怎么不去接我?”她用眼的余光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我去载客了,回来晚了。”
“是吗?”紫烟睁大眼睛盯着我看。
“这不。”我把50块钱给了她。
紫烟没有接。“什么味,腥腥的,不就50块吗。”她不以为然。
我感到扫兴,抱了衣服去冲凉。在凉水的冲击下,我不觉想起那个女人,心情变得沉重,也感到好笑。我们没有看清彼此的脸面,戴着头盔,骑在摩托车上,便激情了。痴迷的呻吟声像游弋于星海间的孤魂哀鸣,疯狂如郊外的蚊虫舞动,所有的一切都如梦一般荒谬怪诞。
后来我送她到了医院,我仍然戴着头盔。她把头盔还给我,随即从口袋中拿出钱。“这是汽油费。”
我没有接,目光看着那家医院。灯光很暗,依稀看见医院门口的大字:xxxxxx精神疗养院,我顿时麻木了。
女人把钱塞进我的手中。
“回去慢些,我男朋友就是送我后在回去的路上出车祸死的。”
我颤抖起来,倚在车上,看着她进了医院不见。精神病医院?我变得迟钝了,耳畔响着她的声音:我男朋友就是出车祸死了。她是病人还是医生啊?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听到那幽深的院落中传来一阵诡秘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起来。楼似乎阴森起来,升腾到空中,飘忽着,要向我倾来。我连忙骑上车,飞驰起来。
水哗哗地冲着,凉凉的水让我混沌的脑袋一点点清楚起来,也许这是一个臆想,或者仅仅是一个梦。没有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