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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
    猛一看谈话行事如常,但有些事却反着来,平日里性子冷,那天却带着他去爬山,背诗给他听。
    起先是古诗,后来看他一眼,又背了两首英文诗。
    谢璟听不懂那些,却识得他瞧过来的目光。
    九爷倚靠在一株云杉树干上,还给他吹了一首口琴曲,调子缠绵悠远,和方才诵读起来嗓音低低的一样,落在耳中,惹得人耳尖滚烫。
    那晚月色已记不清,只记得云杉树下的人。
    皎皎君子,清朗如月。
    外头有脚步声走来,老远喊了谢璟名字。
    谢璟开口道:何事?
    对方道:方掌柜的找您呢,说想问问过几天出行的事儿,做些准备。
    谢璟道:让掌柜的找张虎威,这事他都清楚。
    那人热情道:哎,行!谢管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帮忙?我叫两个人来跟着你四处走走
    谢璟不让他靠近,隔着机器道:不用,我来看看设备情况,自己就行。
    对方答应一声走了。
    谢璟手放在腰上,轻轻按了对方环抱着的手,他肩上披着薄披风,遮住了此刻席地而坐、倚靠在他胸前闭眼休息的九爷。
    第44章 长山酒厂
    几天后,白容久带队去接应一批货物,留了张虎威和谢璟在酒厂。
    谢璟年纪尚小,一切都跟着师傅张虎威他前一阵正式拜师,做了张虎威的关门弟子,认真学枪。
    黑河一带地广人稀,骑马走上不远就是白桦林,张虎威分派人十人一队分三班巡视,自己得空就带谢璟去练枪,他路子野,全都是搏命的手段,长短枪都使得好,尤其擅长马上作战。
    谢璟跟着学了不少,一连几日过得充实,梦里都是如何对战。
    黑河不大,孙掌柜又邀请了不少人去他厂子里看,用他学的那个舶来词,管这叫参观。
    参观的人多了,日本客商手里能购买机器的事很快就传开,据说那日本商人接连拜访了几家,不少商家人心浮动。
    白家可是置办了机器之后,才如此红火,这每日轰隆隆的机器声音大家都听在耳朵里,艳羡不已。
    白明哲也应邀去参观了长山酒厂,回来之后却紧锁眉头。
    方家有和他交好的人,来打探消息的时候,白明哲第一次开口直劝:如果你肯听我的,这批机器先不要买,我家这批机器设备用了几个月,省府那边还特意请人来调试,直到现在也不敢说完全上手,那日本商人的机器,未免也太容易操作,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那人听了白明哲的话,虽羡慕,但还是多了几分谨慎,没有跟着下单。
    有些人听说了白明哲说的这些,却不以为然,嗤笑道:这是怕我们挡着他的道儿,甭理他,日本人不也说了吗,虽然不能派技术人员过来,但能让我们厂子里的工人去学上一段时间,价钱也划算,依我说他们白家心眼多,故意这么放话出来。
    有两家当日就订购了日本机器,只是在安装的时候就出了不大不小的岔子,险些绞了一个工人的手。
    这一下弄得其他人颇为顾忌起来,有人又提起白明哲当初说的话,隐约觉得日本商人这批机器里有些不对,
    但很快,日本商人那边派了几个孙掌柜那边的人过来,帮着组装好,更是言明已在长山酒厂入了股,有孙掌柜这个保人在,加上对方服务周到,上门道歉并全程负责维修,慢慢的那两家也就没一开始那么大怨气了,接受了这批机器。
    七八万银元的机器,生产两三年,即可翻上一倍,这买卖就算有些风险,但利润也大,值得冒险。
    他们可是听说了,白家的酒厂投了近百万银元哪!
    白明哲在黑河经营多年,所售卖的不止是烧酒,还有好些其他南北货物,认识的人也多,从别处要了份邀请函打算再去孙掌柜那参观一回,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带上了谢璟和厂里的德国工程师。
    谢璟不懂他们生意上的这些,但是能用德语勉强交流上几句,白明哲让他去做个翻译。
    谢璟道:我只会几句,怕是翻不好。
    白明哲道:无妨,也不是翻给外人听,带着咱们的人去瞧一眼我也能放心。他又压低声音嘱咐,你到时候机灵些,找机会再多看看。
    谢璟答应一声。
    商定过后,一行人动身去了长山酒厂。
    谢璟在门口看到牌匾的时候,对这个牌子的酒毫无印象。如果说早几年他在戏班学艺吃苦,没有时间喝酒的话,成名之后却是被带着跑了不少酒席,跟在九爷身边的那些年也见过不少的酒,没理由上一世从未听过长山这个牌子。
    正想着,就看到一个富态中年男人带着一个伙计走了过来,男人穿一身绸缎长袍马褂,迎面抬手拱起打了招呼:白掌柜,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谢璟视线落在他身上,眼睛微微眯起。
    孙大江,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孙大江,那他几年后会在满洲里投靠日本人搞出了不少的事,再之后卷了钱财一路南下,投奔了九爷的一个对头。谢璟会记得他是因为这人难缠得很,面上看着忠厚,心底贪婪,出了名的只认银钱不认人,卖妻卖女卖祖宗,背了不少卖国罪名,至死不知悔改。
    白明哲同孙掌柜客气几句,两人携手进去。长山酒厂如今成了展示的试点一般,每日都有不少人来,但卖出去的机器却不算多,一来开价贵,二来就是孙掌柜和那个日本人还有额外的附加条件,不是所有商家都能承受的。
    白明哲带那个德国工程人一同来,孙掌柜只看了一眼,笑笑没说什么。
    白明哲近日劝了不少商家,但大家都不听他的或者说他越是劝,旁人越是疑心。
    孙掌柜心里有数,并不阻碍他们看机器。
    那个德国工程人在车间转了一圈之后,低头对谢璟说了几句,比划得有些大,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
    白明哲咳了一声,问道:小谢,约翰先生说什么了?
    孙掌柜斜眼留神看他们这边,也在竖着耳朵想听一点。
    德国工程师连着说了几句,句子极长,叽里呱啦又是一大串。
    谢璟闭眼瞎编:他说还没看明白,想再瞧瞧。
    孙掌柜:
    孙掌柜:他说的可不止一句吧?
    谢璟:是,都是些机器的专用名词儿。他仗着自己记性好,凭空背了一句刚才德国工程师刚说过的话,发音都一样,我怕翻译了孙掌柜也听不懂。
    孙掌柜见他说洋文心里信了几分,但总觉得这一脸老实的半大小子在骂人,只是谢璟神情认真,他一时也发作不出来。
    一旁的德国工程师听到谢璟那段话,却是有些激动,继续用德语寻找盟友:是不是?小谢你也这样认为的对吧,他们厂子里的机器都只是样品,这种根本就没有办法生产吗,这到底是加工车间,还是展示间?如果只是展示,能不能请他们带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我想看看真的机器。
    谢璟重复:我想看真的机器。
    约翰先生:??
    谢璟冲德国工程师点点头,又抬头对身边两人翻译:约翰先生今天早上吃了些凉东西,肠胃不太舒服,想请孙掌柜行个方便,他去去就来。
    孙掌柜不疑有他,让人带他们去了。
    谢璟叫上约翰,说了最流利的一句走,对方以为是去看机器,高高兴兴跟谢璟走了。
    这一去,就是半天未回。
    孙掌柜站起来两次,还是忍不住叫了身边的其他两个伙计去找,人是找回来了,但那个德国工程师却一脸生气,比划着要走。
    孙掌柜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跟来的伙计连忙上前在他耳边嘀咕几句,眼睛看着谢璟和那个德国工程师,又很快垂下去。
    孙掌柜重重哼了一声,看了谢璟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白明哲,冷笑道:白掌柜,这就没意思了吧?你让手下的伙计带了个洋人在我厂子里四处乱转是什么意思?
    白明哲坐在一旁喝茶,一脸惊讶,转头问:小谢,这怎么回事?
    谢璟道:约翰先生自己要走,我拦不住。
    德国工程师在一旁听到提他名字,又愤怒地嚷嚷几句。
    孙掌柜狐疑,为何又生气了?
    谢璟道:洋人习惯不同,我也不懂,许是孙掌柜这里风水不好冲撞了。
    孙掌柜:你!
    白明哲先开口道:小谢,怎么说话哪,快跟孙掌柜陪个不是。他这么说着,却自己先站起来,也没给谢璟开口的机会就一脸歉意拱手道:孙兄,你看这次来弄了这么一出事,但你也知道,这洋人是省府那边送来的,我一时半会还真管不到他头上,唉,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先行告辞,孙兄忙,不必远送。
    从长山酒厂出来,一上马车,白明哲就立刻低声问道:小谢,探查的如何?
    谢璟道:约翰先生说机器是样品,不能投入生产。
    白明哲不解:不对啊,我亲眼瞧见出了好多酒
    我也是不敢确定,才找了借口带着约翰先生去长山酒厂外头转了一圈,别的我不懂,但我知道要酿酒库房里定然是要存下粮食,长山酒厂小,我转了片刻就找到他们的粮仓,里头是空的。谢璟顿了一下,道:孙掌柜那些酒并不是这些机器酿造的,怕是从别处运来。
    白明哲脸色凝重,眉头紧皱。
    白明哲回去之后,找了几家相熟的客商,问过之后才知道那批日本机器要了高价,而且还明里暗里讨要其他酿酒坊的独家配方。
    白明哲连夜写了信,将探查到的情况写明,让人快马加鞭给九爷送去。
    另一边,黑河忽然有一阵流言传开。
    说是省府白家以前做的买卖,是用了洋人的钱,伙同洋人在国内转了不少银子,如今回来是吃了甜头,想要再用洋人机器在北地赚上一大笔;也有人说白九爷从省府带来的百万银元里,有一大半是洋人的,是在替洋人做事赚钱。
    自庚子以来,华国人对洋人又惧又恨,和洋人一同赚国人的钱这样的事,激起不少怨愤,一时间黑河酒厂都被人扔了砖头,所幸未伤到人。
    黑河酒厂加强巡护,白天夜里都有人轮值。
    这一日,有人前来拜访,点名要见方玉柔。
    下头人来报的时候,白明哲眉头皱起,换了旁人早赶出去,但这人不行方吉安这位堂兄,可是混不吝的主儿,每次来必打秋风,这次怕是手头又没了银钱,想要来要些花用。
    方掌柜的早上刚走,这会儿可能已经到了青河县,要我回去通传一声吗?伙计问。
    白明哲摇摇头,道:不用,我去瞧瞧。
    方吉安坐在会客厅,捧着一杯茶正在喝,身上穿着衣服又换回了以前的半旧袍子,这会儿正在打哈欠,瞧着没什么精神。
    第45章 火烧粮仓
    白明哲一走进来,还未等靠近就闻到他身上呛人的气味,打了一个喷嚏,拿手帕捂着口鼻站在那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身上怎么这么大味道!
    方吉安半躺半坐在那,看他一眼,也未起身:我比你年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嫌弃我这穷亲戚是不是?他自己低头闻了两下,哼道,没见识过好东西,这是福寿膏,连这都不懂。
    白明哲拧眉,依旧站在远处:那是害人的东西,叔父还是不要抽的好。
    方吉安不听他的,坐在那里磨洋工,也不提开口要钱,只耗着白家大爷不让他走。
    白明哲陪了一盏茶,就有些不耐烦了,起身道:叔父要是无事就先回去,我这里忙的很,工厂里事情多,招待不周,等会我让伙计给婶娘送些钱过去。他顿了一下,站起身看向方吉安道,先说好,这钱我只交给婶娘留着买米买菜,不是给你抽那玩意儿的。
    方吉安起来给他作揖,比以前还不如,以前多少还有几分透着酸意的硬骨头,如今全都泡软了一般,厚着脸皮又要:我家中孩子多,贤侄再多给些吧。
    白明哲不肯。
    方吉安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是不要脸面的人,要不这样,你雇我在厂里做事,不拘什么,我都能干。我之前酿酒也有些名气,要不是酒坊抵出去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白明哲冷笑:哦,酒坊为何抵出去?
    方吉安支支吾吾,眼睛不落正处。
    白明哲忍了忍,顾念妻子亲族情面,没有发作出来:您也知道家里孩子多,原本那个小酒坊还有些盈余,我瞧着继武也算争气,所以愿意帮一把,但如今黑河地界就这么大,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奉劝您一句,好自为之吧!
    方吉安也拿不清他知道多少,被唬了一跳,悻悻走出去。
    因为有方家长辈身份的依仗,他在酒厂里多绕了小半圈,也没有人敢管。
    谢璟在马厩里弯腰抓黄豆。
    他早上自己在山上骑马跑了一圈做训练,骑的依旧是白十四,他偏爱白马,这会正偷着给它加餐。
    白马温顺站在一旁,只偶尔晃一下尾巴,用身形遮挡着谢璟。
    黑河酒厂这边马厩是新盖的,极宽敞,一侧堆放了好些草料,还有几袋黄豆精料,谢璟拖了一袋过来,挑颗粒大又饱满的捧在手心给白十四吃,一人一马默默无声,只有咀嚼的轻微声响。
    忽然听到草料堆那有些声响,谢璟身形未动,抬眼望过去,远远瞧见一个人过来匆匆在怀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放下,慌张看了四周,又走了。
    谢璟动作轻,猫腰过去翻看了一下,却是一个小孩手臂粗的炮仗筒,信子很长。
    他眼神暗了下,捡起那枚东西,跟着前头的人放轻脚步追上去。
    白明哲打从中午开始,就眼皮子直跳,两边轮换着没完一样,闹得他这心里也有些不安。
    等吃过晌饭,他又特意让人在车间里四处看了看,检查机器一切正常,工人也没什么异样,这才略微放心。
    白明哲回到办公室,不过刚喝了杯茶的功夫,谢璟就来了。
    白明哲对他和气,问道:小谢,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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