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糕点铺的时候,正好有新鲜的点心出炉,棠钰驻足,买了些红豆糕,伙计帮忙打包的时候,棠钰听一侧排队的人说起淼城的事。
“听说了吗,敬平侯去淼城了?”
棠钰不由瞥目。
“可不是吗?听说淼城都翻天了。淼城城守的侄子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敬平侯也没露面,就让人每日将城守的侄子还有狗腿子人绑在城门口,百姓扔菜叶,砸鸡蛋什么的都有,因为留了敬平侯陈倏的字样,淼城城守还不敢明目张胆救人,还有一回拿鞭子抽了自己侄子,结果第二人,人又被挂上了!”
“听说城中百姓可解气了,简直大快人心!”
“姑娘,您的红豆糕。”活计递给她。
棠钰这才回神,“多谢!”
但脚下步子微微缓了缓,还想继续听人说下去。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淼城城守也算一霸了吧,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说没有,但听说人敬平侯面都没露,就将淼城城守耍得团团转,淼城城守后来草木皆兵,在城中严查,弄得怨声载道,也没找到人。结果十月初的时候敬平侯才大张旗鼓入城,城中百姓那是夹道欢呼,城守的人拦都拦不住,你猜最后怎么着?”
“怎么了?”
棠钰也驻足。
“淼城城守坐不住了,让人刺杀敬平侯!”
“啊?”
棠钰手抖了抖,目光不由看过去。
那人继续道,“更有意思的来了,刺客被拿下不说,马车帘栊揭开,不止敬平侯在,还有建平侯世子也一道。建平侯当即就说了,陛下将平南赐予敬平侯府做封地,尔等胆敢在此地行此等恶行,简直嚣张至极!……当即就有百姓出来指证城守府,而后近乎城中百姓都在指证城守府,墙倒众人推,最后是建平侯世子随行的驻军将淼城城守一锅端了,百姓欢呼载道。”
“那就是说,整个过程,敬平侯就露了一个脸,淼城城守就倒台了?”
“可不是嘛!而且,天子原本就是下旨让建平侯世子南下清除废帝余孽,你想想,天子都将平南赐给敬平侯了,结果偏偏还在建平侯世子在的时候刺杀敬平侯,这不就是不满天子的举动,拥护废帝吗?所以建平侯世子直接将淼城城守府端了,师出有名,城中百姓都可以作证。整个过程里,敬平侯还真只露了一张脸,就入了城守府,花了一月左右的时间稳定城中局势,听说,如今淼城上下焕然一新!”
“要不怎么说敬平侯厉害,这事儿仿佛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事情做得又漂亮……”
棠钰没有再听下去了。
……
棠钰取好冬衣,从成衣坊出来,空中下起了小雨。
棠钰本想着隔得不远,小跑几步就可以回苑中,所以试着快步,但行至一半时,雨越发下得大了,棠钰不得不停下,在屋檐边暂避。
雨点落在身前的街道上,滴答作响,也有斜风细雨会挂在衣袖上,棠钰稍稍后退。但眼下去不了何处,只能呆在这里,心中便莫名想起方才在点心铺听到的关于淼城和敬平侯的事,目光微微垂了垂。
稍许,斜风细雨被挡住,有人的身影将她笼在斜风细雨外。
棠钰抬眸。
“下雨了,祖母怕你淋雨,让我来接你。”映入眼帘的,是许久不见的身影,依旧如同夏日时候一样,锦衣华服,一丝不苟。油纸伞下,面容清逸,犹若镌刻,精致的五官稍显疲惫,眸间的笑意却温和又携了暖意,玉石温润的声音里又藏了晨钟暮鼓的沉稳,让人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他伸手,将伞遮在她身前,温声道,“走吧。”
棠钰莫名脸红,微微低下头,没让他看见。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余光里,他嘴角噙着的笑容却很暖,她深吸一口气。
只是余光看不见处,他将伞都靠在了她一侧,雨滴沾湿了衣袖,她并未觉察。
“你那里……事情顺利吗?”棠钰转眸看他。
“顺利,只是稳妥起见,在淼城多呆了些时日。”他如实应声,又问道,“你呢?”
“顺利。”棠钰没有再出声了。
雨势未停,伞下自成一体,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淡淡的绮丽。
身前马车疾驰而过,溅起不少水花。
她险些踩滑,他伸手,正好揽起她,水花溅在衣襟上,两人离得很近。她听他的声音在耳畔暧昧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棠钰姑娘有想我吗?”
第022章 夫君  “陈长允,我嫁过人……
棠钰没想过他会这么直白开口,马车已经过去,溅起的水花也被他挡在衣袖处,他揽着她,见她的神色错愕里,脸色都微微红了,四目相视里,她目光不知当放在何处。
“逗你的~阿钰姑娘。”他清浅笑了笑,既而伸手牵她起身,温和而儒雅。
棠钰尚有些懵。
起身时,才又见他另一侧的衣袖被雨水浸湿。
刚才马车驶过,水势虽大,却不至于浸湿成这幅,是因为一把伞两人打不够,除非,一人伸手揽过另一人。
棠钰微微敛目。
马车驶过,一切仿佛回到了早前的平静柔和,除却,先前些许的心跳声……
***
等回小苑的时候,陈倏收伞,“我去换身衣裳再去见祖母。”
但棠钰见他是往苑中去的。
他仿佛也想起来什么一般,轻声道,“对了,刚才忘了同你说,正好来得迟,陈磊还没寻到合适的苑子,祖母让我在这儿暂住一阵,等寻好了苑子再搬出去……”
住这里?
棠钰眼中再次露出微妙而难以言喻的神色。陈倏却已转身,握拳在唇边,偷偷笑了笑。
棠钰扣门,祖母唤了声进。
“回来了?长允说雨大去接你,可有接到?”祖母问。
棠钰应道,“接到了,雨有些大,他衣裳湿了,去换衣裳了。”
棠钰上前,将红豆糕放在桌上,又将冬衣叠好放在衣柜里。早前是比量着祖母的尺寸做的,冬衣一般不会有太大出入,晚些时候试一试,有不合适的地方,她再拿去成衣坊改。
棠钰折回,顺道扶祖母从躺椅上起身,“祖母,我带了红豆糕回来。”
祖母馋得东西并不多,尤其爱吃红豆糕,说有年少时候的记忆,所以棠钰但凡遇到,都会给祖母带些回来,今日也是。
棠钰刚说完,祖母笑道,“巧了,长允也带了。”
祖母开口,棠钰顿了顿,顺势看去,才见案几上也放着一盒红豆糕,她方才没留意。
她是没想到他也记得。
陈长允一直待祖母亲厚,从未流于表面过。棠钰淡淡垂眸,遂又莫名想起早前马车驶过时,他问的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棠钰姑娘可有想我?
棠钰略微出神。
屋外扣门声响起,棠钰转眸。
屋门是打开的,陈倏已经换了衣裳,重新一丝不苟出现在屋外。
“是长允吗?”其实就几日功夫,老太太眼睛都能依稀能见到一道人影来,虽然依旧模糊,却已经比早前看清得太多。
“祖母。”他上前的时候,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虽然看不清陈倏的脸,却见他衣冠端正,身姿挺拔,很是入眼。
老太太笑了笑。
“没热水了,我去接壶热水沏茶。”想起刚才一幕,棠钰耳根子略微有些红,有意避开他。
陈倏侧身让开,目光落在她身上很久才收回。
老太太早前看不见,还不怎么觉得,眼下,莫名觉得陈长允同钰儿在一处般配。而且,老太太是过来人,陈长允这么费劲心思讨好她这个老婆子,是为了钰儿。
“长允。”老太太唤了一声,陈倏上前扶他,“祖母。”
老太太不怎么看得见,除了有人搀扶,还习惯了拄手杖。眼下就是陈倏一面扶着她,她一面拄着手杖,慢慢同他说着话,“相处这么久,还没问过你是哪里人?”
陈倏温声道,“祖母,长允是万州人。”
“万州?”老太太又道,“那家中可是清白人家?”
陈倏顿了顿,似是猜到老太太的心思,如实道,“很清白。”
老太太一面听着,一面颔首,又欲开口时,陈倏坦白交待,“祖母,长允年前加冠,未成亲,无妾氏,也无通房,苑中清净。父母过世早,长允自幼得太奶奶照顾。一门心思花在家中经营上,无暇顾及旁的,直到遇见棠钰……”
祖母方才会这么问,他不会猜不到老太太心思。既然知晓瞒不过,不如主动坦诚。祖母对他印象不差,他也不讨祖母嫌,祖母在意的是棠钰,那他如实相告。
老太太仿佛也未想到他会一股脑说完,他惯来聪慧,也心思坦荡,没有藏着掖着,反倒让老太太心中有底,老太太遂又问道,“怎么会喜欢我们钰儿?”
老太太忽然问起,陈倏想起小时候他蜷在她怀里,那时候的他都要冻透,却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他其实怕她不管他。但她揽紧他,问他冷不冷,他摇头,心是暖的。父母和祖父遇害后,周妈妈带一路他逃到平南,投奔棠钰的外祖父。从万州来平南一路都未曾安身过,这是他最温暖和踏实的怀抱……
她叫棠钰,是祖父旧友的外孙女。
他看见她颈边的海棠印迹,迷迷糊糊里,鼻尖都是她身上的清淡的海棠香气。
他喜欢和她一起。
祖父那时告诉他,棠爷爷答应了外孙女同他定亲。
她是他的未婚妻。
还冷吗?
她明显觉察他还在发抖。
他终于开口,不冷了。
若是祖父和棠钰的外祖父都还在……
陈倏收回思绪,轻声道,“缘分吧,就是看一眼,便觉似曾相识,好似注定。”
陈倏目光微潋,“她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同她在一处,如沐春风,心有暖意,就像认识很久一般。”
老太太微讶,微微蹙了蹙眉头,认真问道,“长允,你老实告诉祖母,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陈倏亦认真应道,“敬平侯,陈倏。”
老太太惊掉了下巴,若非陈倏扶着,险些跌倒在地。
……
棠钰折回的时候,见陈长允扶着祖母在雨后的长廊下散步。
苑中的空气清新,尤其是雨后,远远看去,两人在一处的画面和谐又温馨。
棠钰想起祖母一人在家中许久,自从舅舅过世,虽然也有林婶会来看祖母,但祖母一直孤独。眼下陪祖母最多的,除了她,就是陈长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