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听到这，便立刻放下手里只吃了一半的双皮奶碗，摇头道：
    “这件事你确实做错了。
    你可知道升米恩，斗米仇？”
    “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国家赈灾不是应该的吗，再怎么也不至于赈灾还能赈灾出仇吧？
    这不是指亲戚朋友吗？”
    闻人莲有些迷惑，完全摸不准乔木的意思，不知道所谓的升米恩和斗米仇与她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总感觉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
    第536章 太皇太后要废帝（15）
    “你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差？
    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该不会是你自己封的吧，我指的是，你要理解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升米恩斗米仇的深层次含义是，一件事情你一旦做惯了，别人就会理所当然。
    今天，你因为赈灾从少府调拨了十万斤粮食出去，替代户部去做这件事，你信不信过几个月，其他地方出现旱灾或者洪涝，户部还会跟你哭穷，还会要求从少府调粮。
    当初高祖之所以要将皇家私产并入到少府，将私库与国库分开。
    就是为了厘清责任和关系。
    少府就是皇家私人管家，少府的东西就是皇家的东西，皇家的东西可以用捐赠的形式捐出去，可以以皇上或者你自己的名义捐出去。
    但是绝对不能替代户部赈灾。
    公私分明就被你这么破坏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木此时是很严肃的在说这番话，因为，这件事的确十分严重。
    这件事，目前只是个开始，可是有些事就是不能有开始，一旦有了开始，后面很快就会后患无穷。
    赈灾本来就是户部的责任，也是国家税收的一种用途，没有说不用税收去做这事，反倒要皇帝自己出钱的，皇帝既然没有拿户部一分钱，那户部就不该用皇帝一分钱。
    这是最基础的公私分明。
    一旦破坏，是不是意味着两者可以互相调用，这是显然不行的。
    这种事一旦开了先河，户部的钱财就更加不好厘定了，税收方面的问题也必然会越来越多，有些官员说不定也会贪的越来越多，反正多贪点也无妨，始终有少府兜底。
    缺钱跟少府要就是了。
    这是碰上了善良的皇帝。
    如果碰上个昏庸的，或者贪图享乐的，那还有可能造成另一种情况，就是少府的钱用完了，从国库拿国家税收供自己皇家花费享用。
    这两种情况不论哪种。
    都是极其恶劣的事。
    “不会吧，户部不会这么……”
    闻人莲自己都有点迟疑。
    “你不是都说文官不要脸了吗？
    既然脸都不要了，做出这种事又有什么奇怪的，再正常不过了。
    这件事你必须得坚守底线。
    一旦守不住，那将会如洪水冲破堤坝一般，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乔木经历过的世界很多，也做过好几个世界的皇帝，所以对于很多文人的德性很清楚，对于很多官场上的潜规则也很清楚，此时她所说的这些话，都能算是名言忠告。
    “我知道了。
    看来我还是远比不上那些老狐狸啊，呃，老祖宗，我不是说您狡诈啊，我是指他们，您这叫机智。”
    闻人莲思索了一会儿，先是感慨了一下，但随后就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赶忙跟乔木解释起来。
    “没事，反正你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哀家早习惯了，你现在吃饱喝足，事也说了，可以回了吧！
    哀家晚上还想听场戏。
    就不留你了。”
    乔木看了看天色，发现大概已经有六点将近七点了，先是打了个哈欠，随后，就开始直言送客了。
    “诶，老祖宗，我还有事呢。
    我还想问问土地兼并和国家税收的事，最近我一直有读史书，也有看各地上报上来的土地记录和税收记录，发现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那就自从开国以来，国家人口在逐年的上涨，可是土地只在开国初期上涨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少了，税收也是一样如此。
    大概在开国二十年的时候，国家税收上涨到了最高纪录，一年能够收八千万两银子的税，等太祖皇帝去世之后，税收就越来越少了。
    到今年，夏秋两税加起来甚至只有不到三千万两白银，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土地也比最鼎盛时期的土地少了将近一半，甚至于就连人口变化也很诡异，开国初期的时候，国家人口几乎每隔十几年就会翻上一番，可是最近百年来，人口非但没有上涨，反倒还有所下跌。
    这一切都很不正常啊！”
    很多时候，一两年的数据拿出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差距，但是把一两百年的数据拿出来比较的话。
    就能够看出很明显的差距了。
    闻人莲以前从来没有执掌朝政的经历，所以不免想更努力些，想要做的更多，学的更多，因此，这才把国家过去几百年的一些数据全部都调出来查看一番，这一查，可不就被他给查出了一些明显问题。
    所有数据都在表明，有人在掏空国家的经济，有人在损公肥私。
    “所以你想问什么？
    想问原因还是想问解决方法？”
    乔木无奈的打着哈欠问道。
    “我想问解决方法。
    这件事我不知道问谁，感觉谁都是利益相关者，甚至我发现就连我父亲，我哥哥和我嫂子，也在一定程度上瞒报了土地亩数和人口。”
    闻人莲略带沮丧地说着。
    有些事情，虽然是个人都知道对错，可是当涉及到自身利益相关的时候，屁股难免还是会歪着坐。
    缴税之类的事显然就是如此。
    “解决方法有，可是你敢吗？
    这件事不是你现在能处理的。
    如果你手里没有足够可以随时调用的官员，没有足够随时征讨全国的士兵，没有将你的所有命令准确传达下去的官吏，那么你不要想完成这件事，这种事是不可能靠说两句话，颁布一两个命令解决的。
    这注定是需要流血动兵的。
    哀家现在跟你说也没用，说了你也做不到，平白生烦恼，还不如好好的做你现在能做的事情，先当上皇帝，等你掌握了兵权后再说。”
    这种事，乔木以前解决过很多次，解决方法无非两种，一种稍微柔和一些，一种则稍微强硬一些。
    柔和一些的就是尽量的发展经济，尽量的让绝大多数百姓摆脱土地，并且针对土地较多的人进行阶梯式征税，土地越多，征税数目越大，对于无地少地的普通百姓则采取免税，如此，问题自然解决了。
    当然，即便柔和。
    过程也少不了武力镇压。
    至于强硬，也有很多方法。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那些大地主的错处，然后抄他们的家，收他们的土地，之后将那些土地全部收归国有，成为公地，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租给普通平民百姓去耕种粮食。
    至于找不到错处？
    这世上，绝大多数大地主的土地都不是省吃俭用买下来的，这年头，光靠自己省吃俭用努力是永远占不了那么多土地的，哪家大地主甚至于大豪门，没有一点龌龊事。
    普通中农，家里有那么百来亩地的，那可能真的是几代人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可是家里有几千，几万亩地，甚至于几十公顷，万顷良田的，说是靠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可能吗？
    他们家是吃黄金喝珍珠的吗？
    第537章 太皇太后要废帝（16）
    闻人莲听完长叹口气，无奈道：
    “可当上皇帝并且掌军未免也太难了，甚至不知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也是不知多少年后的事了，这段时间，天下百姓又得因地多死伤多少，我只想帮百姓做些事罢了。
    时局多艰，朝政糜烂。
    天下利益早就已经被百官世家分割完毕，想要帮助百姓，只能从他们嘴里夺食，可他们又是国家的基石，等闲不能轻易剿灭他们，要真对他们动手，说不定自己先亡。
    我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老祖宗，我也不问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只是不知你能不能再多帮帮我，我想让百姓能吃饱饭。
    昨天我去了一趟城外，那些难民的日子过的是真惨，大冬天的连件棉衣都没有，有好几个身上有衣服的，可是通过破口，我能看得出来，里面塞的根本就不是棉花，而是柳絮芦花，有些甚至是稻草碎。
    我知道通过少府去赈灾有些不好，可是如果不通过少府去赈灾的话，任由百官推诿，恐怕又得不知冻死多少流民，我实在不忍心啊！”
    说话间的功夫，闻人莲的情绪已经被她自己给带动了起来，眼眶不由有些微红，为那些百姓而红。
    乔木看着她的模样，以及她刚刚说的话，总算是彻底放心，大笑道：“你能有此心，我便放心了。”
    说完乔木就起身离开座位，打开不远处的一个书柜暗格，从书柜暗格当中取出了一盒书，笑着走到有些惊讶的闻人莲边上，递给她：
    “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如果你能贯彻这些书里面的所有内容以及知识，百姓当温饱矣。”
    闻人莲终究不是她自己，所以乔木也不太确定她的决心到底有多大，更不确定她的心性如何，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最多也只是给她一些口头上的解惑，并没有给出真正实质有用的帮助，主要是在观察她。
    最开始，乔木是打算等她做了一件杀伐果断的事之后，再将先前一两个月准备好的东西交付给她。
    可如今听了她这番话。
    乔木改了自己的想法。
    杀伐果断方面差点也无妨，只要真有颗爱民之心就行，大不了杀伐果断这个恶人由她来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