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孩儿们不争气,朕本已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元华的身上,他却总不知足,明明是手足,元齐却能对他如此狠手,还有若惠宣成帝叹了一口气,是朕对不住她。
若惠是皇后的闺名。
朕还记得未登基那会儿,钦天监当着你皇祖父的面给朕算过一卦,说朕子孙福薄,现想来,全都是朕自作孽!
宣成帝也不知是在回忆生平还是什么,他回过头看向萧潜道:潜儿,大义之下,私情放两旁,朕承认朕一样对不住你,但这大晋江山的基业是祖宗打下来的,规矩破不得,有些险朕也冒不得,或许有一天你能在朕的立场上替朕想想,就能明白了。
萧潜并不言语。
朕曾几次明里暗里的暗示过皇后,要她替你找一位贤良淑德的官家女子,纳入你王府做妾,你为何都拒绝?
萧潜听他这一问,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宣成帝又兀自继续道:朕这几日思来想去,倒也能明白你的意思,生在这帝王家,阴差阳错的,竟让朕养出了一个情种。
宣成帝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萧潜豁然站起。
你别怕,宣成帝继续咳嗽着安慰他道,潜儿,朕既已将苏家那小子赐婚于你,便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后天就是祈福大典了,潜儿,你代替朕去天坛,为百姓祈福,之后朕会立下诏书,将皇位传给元瑞,并封你为摄政王,待元瑞长大,天下稳固,让他还你自由。
萧潜冷冷地看着他:您凭什么觉得我会照您说的做?
你不得不做,宣成帝眼中含泪,潜儿,朕能为你和瑞儿做的不多了,你往后就能明白朕的苦心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朕这一生,自问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却为何不能让朕再多活几年
宣成帝开始说些自怨自艾的话,像是糊涂了,萧潜没什么再同他说的,回身大步迈出了明心殿。
走出明心殿几步远,思青从后面追了上来:王爷!
萧潜加快脚步,示意他同自己一起走到无人的地方: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思青焦急地道:正是要同您说这件事,方才王府的家丁派人传来消息,王妃不见了。
萧潜揉了揉眉心,他早该猜到宣成帝会对苏明墨下手,就应该多加强王府防卫。
思青亦十分自责:这几日依照您的意思,已经在王府增派了人手,今日却不知为何
不怪你,萧潜沉着脸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人是禁卫军掳走的。
怎会如此?思青忙道,思青立刻派人去找!
不必,萧潜阻止他,找是找不到的,皇上眼下也不会对他如何,京城马上就要变天了,他在禁卫军手中反而安全一些,柏夫子那边可有回信?
还没有,不过王爷思青四下顾看,确认周围无人偷听,才对他道,方才家丁还送来一封信,说是从西北大营传来的。
萧潜道:回马车上说。
二人出宫上了马车,思青把那封信递给他。
萧潜冷静拆开看了看,发现落款是朗宇。
朗宇道,西域异动,西域王近期集结了兵力,似乎正在向西北靠近。
思贤在外面驾车,思青则和萧潜一同坐在车里,他看萧潜一直不说话,便问道:王爷,如何?
萧潜收起信,把信中的内容告诉了他。
思青微微一震:这
思青和萧潜从小一起长大,他自被蓝鸢公主收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西域人,现如今乍然听到西域王或有异动的消息,心情十分复杂。
不是说西域兵力现如今连北蛮都打不过了吗?思青道。
西域王或许没这实力,但要是有人相助就不一定了,萧潜冷笑了一声,西域异动的消息怕是很快就要传到京城了。
思青不太明白:为什么?
思青擅习武,却一向对这些阴谋人心的事情一窍不通。
萧潜道:皇上要我护六皇子即位,势必要让六皇子取得朝中大臣的支持,端王自有一派,若朝中其余人闻风而动,有了异心该怎么办?
思青明白了,所谓异心,就是怕萧潜也同端王一样趁虚而入,趁宣成帝病着,夺了原本属于六皇子的权。
若是利用西域提醒朝中摇摆不定的大臣,萧潜还有一部分西域系统,那些人或许就会改变立场。
现如今宣成帝已无力掌握朝中局势,除了提拔一批忠于皇权的清流党,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了。
思青注意到萧潜已不再称呼宣成帝为父皇。
思青道:那不若青现在就去把宁王妃救下,然后进宫宰了那狗皇帝!
思青不在意君臣纲常,他只忠于萧潜。
不可,萧潜闭眼,强迫自己冷静道,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只顾眼下,还需走一步看三步,再忍忍吧。
再忍忍。
萧潜对思青,也是对自己道。
几天后,祈福大典如期举行,宣成帝的病瞒不住了,朝中逐渐流言四起。
大部分都是为了自身的前程考量。
有人猜宣成帝其实属意的还是端王,因为端王准备稳妥,朝中又有不少势力帮着他,站端王总是没错的。
也有人猜宣成帝已经立下了诏书,会将皇位传给六皇子。
可六皇子年幼,即位后需要人从旁辅佐,那个人不可能会是野心勃勃的端王,那就只有宁王了。
可连端王都不愿意,宁王便会甘愿辅佐六皇子即位吗?
他既能平定北蛮狼夏,从平时在朝堂上的表现看,又不像太子那样不学无术,为何不能越过六皇子去?
其实最让部分人头疼的是宁王的西域血统。
他若即位,从血统上看名不正言不顺。
又听闻西域王最近趁势而起,似乎是逮着这个空子欲攻打西北,那真是内忧外患,叫人担忧。
若萧潜即位,大晋会不会直接变成西域的了?
不管怎么样,中原总不能落到外族人的手里。
宣成帝提拔朝中清流党,或许也正有此意。
清流党是保皇派,他们不忠于皇帝,只忠于皇权,是不会让皇权落入一个有西域血统的皇子手中的。
不过,宣成帝或许还是小看了魏良。
祈福大典当日,萧潜穿着代表宣成帝的黄袍,戴着繁复的珠帘帽,走上高阔的天坛,举香向天地祈福。
在李有德的唱声下,百官跪地,由钦天监官员念起了祝祷的诗文。
百官三叩首。
萧潜向四方行礼,将手中香烛插入中央的三足鼎中。
等钦天监念完诗文,李有德唱了一句:礼成。
诸百官循声而起,便听见马蹄踏地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皇上病重!勤王之师奉天靖难!
一人坐于马上,提剑指着天坛中央的萧潜道:宁王,还不快速速投降!
是端王。
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继位无望,索性抢占先机,当先发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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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晋江独家
萧潜低头看着祭坛下的端王。
他着一身戎装,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看装束,竟然有不少穿着镇远军的铠甲。
祭坛下群臣们大为震惊。
虽然已有少数朝臣收到消息,似乎有一小队镇远军人马近来悄悄入京,可能与端王有关,但谅他们怎么想,也料不到端王竟会趁着祈福大典直接带着大队人马,杀到天坛。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陛下真的快不行了?
宁王!端王在下面道,你胁持幼弟,封锁明心殿消息,现如今父皇病重,你趁着祈福大典手持玉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幸好本王有先见之明,带领勤王之师,奉天靖难!
端王!有看得清局势的老臣在下面道,你这算什么奉天靖难,皇上还建在呢!他不过是身体不适,将祈福之事交给宁王去做,何谈司马昭之心?
一身闷响,那老臣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反叛军,挥着刀便将他的人头斩落。
众朝臣震惊非常,瞬间哄然。
还有谁帮着这反贼说话?端王依旧指着萧潜道,此人乃西域之子,外族蛮子,竟也妄想夺我大晋皇权,你们谁帮着他,就是与我父皇,与本王作对!
朝臣们不敢再说话,在刀剑的威吓下噤若寒蝉。
宁王,奉劝你把玉玺交出来,你若此刻回头,本王往后还愿称你一声四弟,否则就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萧潜笑了一下道:玉玺?玉玺可不在本王手上,二哥是否搞错了什么,父皇不过偶感风寒,命本王替他为百姓祈福,二哥却带了这大队人马嚯!还有镇远军呢!就不怕本王到父皇面前,状告你预图谋反?
方才被端王就地杀人的行为震慑到的朝臣们,此刻听到萧潜不疾不徐的话语,跟着回过神来,纷纷随着萧潜附和。
毕竟眼下局势不够明朗,端王悍然闯入祭祀大典,动乱也是他先挑起的,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多观望一会儿的好。
端王打量着萧潜。
因为是代天子祈福,他穿着一身黄袍,除了黄袍上的花纹和龙袍有所不同,其余礼制皆如天子亲临。
萧元齐想,凭什么,他有哪一点比不过萧潜,甚至比不过萧元瑞那个仅八岁的孩子?
父皇竟然如此偏心。
萧元齐之所以会纠集南北各处的兵力造反,是先前因为舒妃在与云妃争宠之时,无意在明心殿外听到宣成帝和云妃的对话。
那时候宣成帝的身体已不大好了,不过还能处理些琐碎的事情,云妃陪着宣成帝在明心殿窗边的榻上翻阅奏折,忽然问起宣成帝关于如何处置舒妃的事。
或许是因为在明心殿,宣成帝觉得无人会听到,直接对云妃道:往后若要为瑞儿着想,舒妃母子自然是留不得
他后半句话没说完,但舒妃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哪里还会听不懂宣成帝的未尽之意。
她单手捂着嘴,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本是来给宣成帝送补汤的。
宣成帝近来日渐消瘦,舒妃惦记着他,挺着肚子在自己宫里的小厨房花好几个时辰给宣成帝炖了这碗补汤。
因为怕惊动云妃,她一个人端着补汤悄悄来了明心殿。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那日天晚,李有德又恰好没守在殿外,舒妃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地从明心殿后方绕过御花园回到了宫里。
当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原本舒妃还想着要跟云妃争宠,给自己和齐儿谋取机会,看来是她太蠢。
她和齐儿,最终还是会落得唐贵妃与太子一样的下场。
那天之后舒妃便立刻把宣成帝的计划给了端王。
她一边装着无事发生,继续和云妃争宠,一边看着端王下江南集结兵力,等待合适的时机绝地反击。
端王继任皇位已是无望,届时万一宣成帝真对他们母子三人痛下杀手
幸而萧元齐对此早有准备,他可不像太子,若想成就大业,自然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萧潜将头上的珠帘冠取下,顶着萧元齐手中的长剑,一步步走下祭坛。
二哥,今日是祈福大典,你不怕闹这一出,父皇怪罪下来,你成了那万人唾骂的千古罪人吗?
朝臣们议论纷纷。
萧元齐并不为所动,对着他大笑道:你当本王不知道?父皇病重,已时日无多了,你借着祈福大典,将玉玺握在自己手中,结束后便会顺势谋权篡位。现如今你勾连西域外族,西域王的兵马都已到了京城门外,若不是本王及时派兵阻拦,外族蛮贼都要兵临城下了你们怕是都还不知道吧!
诸人哗然。
显然对比萧元齐谋反的消息,外族蛮贼进军京城更能勾起朝臣们的愤怒之情,已有不少人道:宁王,这是真的吗?!
萧潜不予理会。
除了部分会择木而栖,甚至有自己判断力的朝臣,其他人都是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萧元齐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和萧潜费那口舌。
若是真与他辩起来,那便是着了他的道。
不过萧潜也在等待时机。
眼看着午时将至,他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萧潜袖手笑看着他道:端王,您接着演,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谁给你的勇气,敢造谣父皇时日无多。
那些墙头草朝臣们反应过来,确实,宣成帝从未对外说过自己病重,端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然而眼下这已经不是重点。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真的今日朝中风云变色,他们该怎么办,该支持谁?
萧元齐静静看着萧潜。
他本想三言两语先忽悠得那些朝臣支持他,毕竟往后他真得了天下,还要顾忌着部分言官。
他以为萧潜在这状况下多少会有些慌乱,却没想到表现得如此平静。
平静得仿佛根本不把他这个二哥放在眼里。
萧元齐这时候才真正地开始审视起萧潜这个人。
从前他以为萧潜只是西域蛮人,小时总被太子欺负,后来冷着一张脸,对谁都不亲近,甚至也不争不抢。
萧元齐一开始以为,他使点计谋,说点好话,就能挑拨萧潜和太子对立,毕竟萧潜从前就是被太子欺负着的。
他一个西域蛮人所生的孩子,又不得父皇重视,凭什么觊觎这个皇位呢?
却没想到这萧潜,实际上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愚蠢,到如今一步步的,竟成了萧元齐面前最大的威胁。
萧元齐见动摇人心不成,不再与萧潜废话,只是道:快束手就擒吧,把玉玺交出来!
萧潜道:本王若是不呢?
萧元齐挥手道:那便休怪本王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