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宋慈昂然说道:“沈墨你知道不知道,世人都说我大宋暗弱,面对强敌一味的只知给予岁币,拿钱换取和平,远远没有强汉大唐那么厉害……可是你知道大宋百姓这种安宁的生活,是怎么来的吗?”
“早在高宗南渡之前,咱们大众给予辽国的岁币看起来数目不少,但每年却只相当于大宋境内一两个县的收入而已。所谓岁币其实是癣疥之患,根本不足为虑。”
“更何况交给辽国这几十万万岁币,他们连拿都拿不走,就在边关换成了茶叶丝绸带回去,咱们还能从中间赚回来一部分。”
“付出了这么小的代价,就换来了几十年的和平,让百姓安居乐业无需打仗,这才是咱们大宋今日如此富足的原因。”
“反观历史上所谓的强悍朝代……就以汉朝为例好了。”
“汉武帝北击匈奴、南讨两越、击败西羌、凿空西域,在位期间战绩辉煌,世称强汉,是不是够强大?”
“他在位54年中,用兵征战30年,拓地万里,能不能称得上是一位英雄?”
“犯强悍者,虽远必诛!这话喊起来够不够霸气,痛不痛快?”
“可你知不知道一场漠北大战,汉军十万精骑中就死了数万人,两度出兵征伐的汗血马战争,得到了三十匹汗血宝马,却总共损失了兵卒十万?”
“汉武帝去世前三年最后一次出击匈奴,七万汉军全军覆没。上面仅仅这三场战争,就损失了青壮年兵卒二十万人。而汉武帝的对外战争,却足足打了三十年!”
“按照《汉书》所载,汉武帝时: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皇甫谧在其《帝王世纪》中也说:军征三十余年,地广万里,天下之众亦减半矣!”
“不信你去查查,在汉武帝时代,民间多少次出现过人相食的惨状?”
“所谓打下来的万里西域,又不能耕种又不能住人,不过是一片黄沙而已。却造成了汉武帝末年之时和他接掌皇位时相比,人口数减少了三分之一!”
“我告诉你,下令打仗的是皇帝,名垂千青史的是王朝,可死的从来都是百姓!”
“你沈墨穷兵黩武,每一个士兵从征召到训练,从装备到征战,需要多少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之前的大宋军虽然不能打,但好歹还可以维持住大宋国土,要是天下真的由你掌权,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的军队虽然强大,却要征伐四方。看似军队人数不多,可是十万人的军队,却比过去百万人的消耗还要大!”
“别的我不知道,你修在蜀中的兵工厂,每年要吞掉的原料和人工费用,难道我宋慈心里还会不清楚?”
“那川蜀联合兵工厂,每年消耗的钱粮都在一千五百万贯以上。而且还在逐年还在以恐怖的比例上升。”
“在加上通州的崇明岛兵工厂,还有军队从装备到军粮的开支,肯定要超过三千万。这还不算军队建设和薪饷的开支,如果全加上的话,总数一定会高于一年六千万两!”
“你知道吗?这数目正好相当于过去大宋一国的税赋总和!”
“我能想象得到,你当权之后立刻就会把矛头指向铁木真,在军事上的投入会更大。”
“这样一来,再加上经济被你搞得一塌糊涂,你拿什么来养兵?”
“到时候你只能在民间想办法,搜刮民财导致穷兵黩武,走上汉武帝的老路。军队无法存续的结果,最终就会像英雄辈出的三国时期那样,全国全是兵却没有人去养,军队只能以百姓人肉为食!”
“你一心想要当这个纵横天下的英雄,你有没有考虑过百姓会付出什么代价?”
……
“你……”当宋慈说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小泥鳅王轩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出言反驳,却被沈墨一抬手挡了回去。
在这之后沈墨坐在椅子上,反而皱着眉头向宋慈道:“……你继续说。”
“好!”
这时的宋慈似乎是打算在自己死前,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接着说道:
“再接下来就是儒家学术……我知道沈墨你对儒家那一套十分不以为意,当你主政之后,势必要大加改动,甚至要将它彻底推翻。”
“可是你知不知道,古圣先贤的儒家学说,虽然到了我朝之后出现了理学这样禁锢人性的学派。但是儒学毕竟维护了华夏两千年的制度,还在法理上保护了皇权。”
“如今你治下的学堂,对儒学的忽视,就不用我去说了吧?”
“说实话,即便在我心里也不觉得儒家学说全都是对的。虽然我也是读着孔孟之书、圣人之学长大的,我也知道他有很多问题。最起码不能把它全部照搬过来,用它治来治理国家。”
“可是你知不知道,儒学虽然不好,但它好歹是件衣服啊!”
“如今你沈墨要把它扒下来,可是手里却完全没有一件新衣服给天下人……照你这么做下去,这世间的道德和学术都没有了,这能行吗?
“所有的标准全都被推翻了,却没有新的标准可以遵循,这能行吗?”
“我问你沈墨,虽然说道德不能用来治国,甚至不能用来科考选材,可是没有了放之天下而皆准的道德标准,你拿什么去衡量正邪善恶?”
“在你掌权通州之后,你只知道在学术这方面大肆破坏,却没有丝毫的建设。在你治下的地方没有了思想核心,我问你,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难道你就想用你的通州的实用之术,来治理天下吗?”
……
当沈墨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见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示意宋慈接着往下说。
此时的沈墨心道:看起来这位宋惠父,并不是平白无故的反对自己。也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一两件事,才招来了他的全力攻击。
看起来宋慈还真的在自己势力暴涨之时,不断地衡量着自己执政的得失。
在他之前的那些话里说的东西,虽然并不见得全对,但是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