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亥时,苏子柠把萧麟昱送走。她回了自己房间,换上女装。
北房,正房。苏同文的屋子已熄了灯,她暗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跨过门槛,然后朝屋外走去。
街上,更夫敲锣边走边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咣,咣。”两声大锣带着两声梆子点儿。
苏子柠系上黑色面纱,摸着墙寻到小路去刘府。
这条小路,夜里是无人经过的。而她之所以穿女装,怕事情暴露也可装个可怜,用美色忽悠过去。
她常用男装身份,这样也不会引人怀疑。
找到刘府,上面已经贴上封条。深夜,看着漆黑的四周,那白色微微被风吹着的封条像是孤魂野鬼的手爪,飘着。
“呼,呼……”
风声有些大,苏子柠莫名打了个寒颤。她轻盈推开大门,里面空无一人。一个下午,刘员外入狱,刘氏突发身亡,刘家的下人也都不见踪影了。
估摸着被遣散了。
苏子柠走到正中央的四方墙院,她站定看着脚下。
她脚下踩着的本是刘氏下午的尸体位置,苏子柠深深看了几眼,又走到那棵槐树。
从槐树这方向看去,那片地方尤为显眼。
看了半晌,苏子柠突然走到院后的走廊,看到一根银色的发丝。
这头发该是刘氏的,苏子柠拿起看了看,推开面前的门,这个屋子就是刘氏在公堂昏倒后,小衙役带进去的屋子。
苏子柠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幻想起刘氏被小衙役放在这里。
“谁!”苏子柠回眸冷望。
一个黑影从暗处隐出,走进的竟是顾长钦。
苏子柠看到他,眸色从浊变清:“你不该来的!”
他穿着黑衣,与黑色混为一体像是黑色精灵:“为何?”
苏子柠吐出一片浊气,关上门:“萧大人现在与我正在合作,顾大哥就不怕我反水于萧麟昱?”
“你不会……”顾长钦十分确认。
苏子柠笑了笑,目光放在这张床上:“但我还是在父亲和顾大哥之间做了选择,我选了父亲,顾大哥要尽快离开郴县才是。”
顾长钦麦色的皮肤被月光照过,渗着银白:“说明你是个孝子,我离开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苏弟了。”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苏子柠轻声道。
顾长钦露出了笑容,绽开的笑带着淡淡的宠溺:“你文采变好了!”
“有吗?”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顾长钦眸子变深严肃道:“你来刘府做什么?”
苏子柠目光再次从顾长钦身上落到床上:“查案!”
“这不是你该查的。”顾长钦眸子愈来愈深,像是黑洞般,抓着苏子柠。
苏子柠隐隐觉得这是一张网,人人都知道的弥天大网,偏偏她被蒙在鼓里。苏子柠没追问,她为所欲为道:“既然做了捕快,就要一案查到底,一路走到西。”
“不怕死?”
“死有何惧!”
“你倒是有气魄。”
苏子柠没在说话,她负着手如老者,微微弯腰看着这张床。观察了半天,她在枕头上看到一大片水渍。
“这是什么?”顾长钦挑挑眉,问道。
苏子柠闻了闻味道,把枕头扔给顾长钦:“口水。”
顾长钦轻笑起来,眼眸深谙看着枕头的水渍:“看出什么了?苏捕快……”
“五当家为何勾结刘员外。”苏子柠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提问。
顾长钦眸子变暗,沉沉看着苏子柠:“你相信我吗?”
“自然。”苏子柠十分爽快。
顾长钦眉宇展开,露出一抹清爽温暖的笑:“你也知道,五当家是新招募的,你觉得他为何勾结刘员外。”
苏子柠听到答案也不惊讶,如她所料于是回答之前他问的话:“这枕头就是杀了刘氏的凶器,上面的口水应该是闷死刘氏,被唇齿沾上的。”
“仵作为何没发现?”顾长钦反倒问了这一句,像是说她自作聪明一般。
苏子柠倒不生气,冁然而笑:“早知顾大哥会反驳我,没错……仵作为什么不说这是凶器,因为这是刘氏起居的枕头。”
“她睡觉,梦呓甚至是流口水都是寻常事,作案的人定是抓了这个极为巧妙之处,才如此行事。大胆却巧妙,不让人觉察。”
顾长钦把枕头抛给苏子柠,抱着胳膊靠墙:“看来徒劳无功,证据无法让人说服。”
苏子柠伸出食指,转了转表示不对:“no……不,不,这枕头虽然是常人起居所落下的,可顾大哥别忘了刘氏在公堂是被人敲昏过去。”
“她额头出血,看到血流吓晕过去。可为何这枕头上没有血渍却有口水?不奇怪吗?”
顾长钦也拧着眉宇,他看着苏子柠朝床头走去,跟着过去。
苏子柠掀开被子,定睛一看下面的床铺是有血渍的,呈片状。
“我猜那小衙役只把刘氏放到床上,便撒手不管了。”苏子柠玩味道。
的确这血渍有些暗沉,看样子是刘氏被砸之后,小衙役安置到床上,便离开了。刘氏只能任由伤口流血,可那公堂上的惊堂木只不过半指厚砸不死人的。
顾长钦像是明白了什么,却等着她说:“昨日下午,刘氏死在院中,仵作勘察说除了额头是半块惊堂木所害,其余地方没有任何伤处。”
“那片地很干净,说明凶手过了很长时间才把她安置在院中,以至于刘氏的血已经干涸。”
苏子柠负着手露出灿笑,澈眸流离如星光:“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如果刘氏因为胸闷气短离开屋子走进院子,可额头应是还在流血。”
“所以刘氏所有的血都流在了这个床头,这才是案发现场。”这话是顾长钦说的。
苏子柠微微颔首,把枕头放在床头:“这个枕头无论是质地还有丝线都不像这间屋子,院子后走廊的这间屋子是下人的。”
“下人是买不起枕头,也用不起这么豪华的枕头。所以这枕头是正屋里的,被凶手随意拿到用来闷死刘氏。”
她说完臆想,开始论证:“首先这被子是普通的麻线所制,屋子很小只有几盏煤油灯,而且墙壁起皮,像刘氏这种日日金银佩戴不离身的怎么会住这种屋子?”
“所以……小衙役把刘氏送到离大门和院子最近的屋子,他也不管屋子是不是刘氏居住的,只觉得赶快办完差事离开。”
“然后凶手来此,想用最简单又能掩人耳目的法子想杀死刘氏,可……刘氏这里没有枕头,他只好随意去了屋子拿了一个与这间屋子最不衬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