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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沈琛似是扫了一眼江屿满地狼藉的寝宫,随后哑声道,出来说吧。
    江屿提剑跟上。
    沈前辈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了,近日可是琐事缠身?江屿问道。
    沈琛没言语,也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拔剑切磋,只是凝视着江屿,许久没吭声。
    江屿也感受到对方的不对劲。
    我要离开一趟。对方突然开口。
    江湖偌大,处处皆可为家。江屿一愣,随即笑道,沈前辈本就喜欢云游四海,没有前去,又何来离开?
    沈琛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应,便只能缓声道,但此行,乃是前去,或是很久不能再见殿下。
    他说着掏出一个小黑盒子递给江屿,说道,此间含有异香,若是有情况紧急之时,可点燃此香,将信件束在传信鸟身上,便能联系到我。
    但是只够用一次。
    江屿一哂,随即向对方躬身行礼,接过了盒子,道,沈前辈若是有需要我出手相助的时候,尽管传信给我。
    他又笑着补充道,任何时候,任何次数。
    三日后,将军府。
    暮色四合,萧向翎刚例行练完每天的剑术,正欲更衣沐浴,即将解开衣扣的手指却骤然停住。
    但那转瞬即逝的犹豫被他极好地掩盖过去。随即,他便像本就要提笔写字一般,坐在了桌案前。
    他听见了屋顶极其细微的竜窣声响。
    突然有侍从来报。
    萧将军,有人在府外请见。
    听见此言,萧向翎脑中首先浮现出那空旷官路上雪白的背影,看上去寂静而虚浮。但转瞬间又想到,依着江屿的身份和性子,来找自己根本不会有侍从来报。
    哪位?他问道。
    回将军,是苏洋。
    萧向翎抿了抿唇角,他对苏洋极有印象。
    他曾经是江驰滨座下的门客,现在也在朝上有所掌权,几日前请求江驰滨与太子一同到北疆出征的大臣,就是他。
    听说,此人在宫宴上还曾对江屿出言不逊。
    萧向翎面色如常,既然是客,便请进来。
    不出片刻,苏洋满面笑意地走了进来。两人互相行礼后,他的目光便下意识朝屋子内扫了一圈。
    在下苏洋,曾经是江驰滨府上门客,深夜前来打扰将军实在是
    何事?萧向翎仅是淡声开口。
    苏洋被怼得话口一顿,转瞬间便又开始笑道,将军莫要心急,我今日前来,乃是与将军共商合作大事。
    萧向翎丝毫没感到意外,毕竟曾经江驰滨自己就来找过他两次,如今江驰滨人在北疆,便只能由门客代劳。
    此在情理之中,只因江驰滨相比于太子,差得最多的便是兵权。在绝对的兵权压制下,再聪颖狡诈的计谋都是徒劳。
    也正因如此,江驰滨才一直对萧向翎这块大肥肉念念不忘。而如今他身在塞北,若是能得到萧向翎支持,便绝对是如虎添翼。
    苏洋大概并不知江驰滨已经在这碰过两次钉子,依旧和颜道,见将军是个直爽性子,我也就直入主题。而今北疆再起战乱,非萧将军不可解也。在下冒昧替二殿下求个人情,请萧将军多少能助上一臂之力。
    苏大人言重了。萧向翎皮笑肉不笑,我自是愿意出力的,只是在这金丝笼里待久了,着实忘了如何打仗了。
    苏洋似是猜到萧向翎会有此回复,便俯身靠近,压低声音笑道,二殿下礼贤下士,为人忠厚诚心乃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若是将军能助殿下一臂之力,二殿下可保将军荣华权贵,一样不少。
    二殿下倒是自信得很。
    苏洋再次压低了声音,不瞒将军说,二殿下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此去北疆,定能叫那假意仁厚的太子再也兴不起风浪。
    屋顶的窸窣声音再次响起,却短暂得令人以为是错觉。
    苏洋猛地支起身体,面色煞白,谁在上面!
    萧向翎将手中茶盏放在一边,眸色渐暗,随即竟是想到什么一般轻笑,道,苏大人不必忧心,野猫罢了,最近多得很。
    细听许久,却再没了声响。
    苏洋这才半信半疑地重新坐下身,抱歉地笑了笑,原来是野猫,不如指使下人们杀掉算了,省着扰了将军清梦。
    萧向翎挑了挑眉,没回应。
    檐顶的声音再次传来,估计那野猫是溜走了。
    二殿下计划如何?
    在混战当中,将太子苏洋瞳孔中迸射着凶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之后势必二殿下登基,殿下定不会忘记萧向翎的相救之恩,倒时候凡是将军想要的,皆尽数在掌中。
    既然二殿下可以自己处理,又何必用得上我帮忙?萧向翎笑得意味不明,就这么简单?
    苏洋也笑起来,二殿下主要是想请将军在京城帮个小忙,处理掉一个人。
    他说处理掉一个人的语气,就像喝茶博弈一样轻松而自然。
    连太子殿下都能自己处理,还有哪个人能算得上二殿下的心腹大患?萧向翎嗤笑。
    苏洋没听出他这话中的讽刺味道,只是回答,此人与萧将军素来不合,却常有交集,将军下手方便得很。
    他俯身低过头来,轻声吐了两个字。
    听到的瞬间,萧向翎微微垂下了眸子,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隐藏。
    但若能看见,不难发现他眼底仿佛结了一层霜雪,冰冷而泛着强烈的杀意。
    再抬头时,却依旧是笑着,只是有意无意间目光扫过檐顶。
    江屿?他重复道。
    看见对方点了头,萧向翎将心底的滚压了下去,笑着回应,自然可以,小事。
    月黑风高,而将军府上空似是有一小团黑影。
    若不仔细看,当真像极了调皮跳上去的野猫。
    那人骨架并不大,一身紧身黑袍,身体蜷缩得恰到好处。
    既能遮人耳目,又不会完全阻塞自己的行动能力。
    檐顶的瓦片被他搬偏了一块,便有不到小巴掌大的空隙,府内的光线以及热气瞬间从那小孔出冒了出来。
    他眼睛紧贴在那小孔之上,屏息注视着里面的情景,同时能听见屋内传来的微弱声响。
    萧向翎本坐在案前,苏洋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由于距离甚远,不能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全部听清,他只能看见二人相对而坐,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而交谈间,一些零碎的词语飘进耳中,诸如二殿下,太子,北疆,帮忙,处理。
    房檐上的江屿目光淬寒,咬着牙攥紧了手掌。
    檐顶无任何遮蔽物挡风,寒冷刺骨。为了便于隐蔽,他又穿了紧身单薄的衣袍,不一会身体便冻得发僵。
    又过了片刻,里面传来自己的名字,江屿身子一抖,重新集中注意力听着里面的对话。
    耳朵似是适应了微弱的声响,江屿这回竟是完整地听见苏洋说了一句话:处理掉一个人。
    江屿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萧向翎的神色。
    纵使知道他很大概率会拒绝,但身体却仍然本能地绷紧,心跳加快。
    从小到大想处理掉他的人不计其数,但由于他能看清人心的异能,并不会将他人机关算尽的陷阱过于看重。
    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害怕听到对方的答案。
    没问题。里面萧向翎的声音响起。
    江屿身体发僵,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的凉意,却都不及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强烈感受。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若是非要形容,大概是些不甚明显的失望。
    小事。
    甚至连二人之后说了些什么,江屿都没太听清楚。直到寒风再次吹得他打了一个寒颤,他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双拳,而指甲已经深深嵌入皮肉里面,形成一道道鲜红的指印。
    再向下看,苏洋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而屋内霎时漆黑一片。
    他用冻僵的手指轻声将瓦片归回原位,随即纵身从后方跳了下去。
    江屿轻巧地落在地面上,仿若无声。随即顺着一条偏僻的小路迅速前行,黑色的身影转瞬间消逝在无边的黑暗当中。
    他没回自己府上,而是转而去了夏府。
    平日里江屿是夏府的常客,却从没有如此晚来访的先例。江屿正犹豫要不要□□进入,却骤然看见里面点起的烛火。
    早已过了子时,夏之行应该早就休息了才对。
    思索片刻,江屿还是从墙上翻下,轻叩了叩门。
    不处一会,便有家童来开了门。
    那家童头一次看见江屿一身黑衣的样子,依旧是平日里清冷淡漠的眉眼,却让人无端感受出一种冷冽感。
    他直觉七殿下今日心情不太好。
    但江屿开口却一如往日,劳烦通报夏大人一声,就说我有要事。
    他说着抬头一瞥,夏之行背对着窗,似是在翻看着什么东西。
    很快,家童便又出来将他引了进去。
    江屿走进房内扫视一圈,只见屋内陈设整齐,但桌案上却空无一物,而夏之行已经坐在床榻边沿,准备熄烛。
    见他进来,只是微微侧头,意思是问有何要事。
    怎么了?江屿敏锐地感受到夏之行神色不对。
    夏之行眉眼间透露着明显的倦意,只是回问,你原本想说什么事?
    江屿便把刚刚发生的事给夏之行说了一通,包括江驰滨想联合萧向翎针对太子的阴谋,却刻意避开后面提到自己的部分。
    果不其然,夏之行的反应不小,都说了离他远点,你怎么还行如此冒险之事!他们若是针对太子,也定会牵连到你。
    江屿没否认,良久,终是有些疲惫地笑笑,说道,知道了,以后会离他远点。
    那你大半夜不睡觉,去偷听别人做什么?夏之行又问。
    江屿前去,主要是想验证冰舌草之事,想趁对方睡熟之时,看看剑中是否拥有杂事记载中的机关。
    但他并没打算现在与夏之行坦白此事。
    因为今日对江驰滨有异心之事有所怀疑,又想着他若勾连,萧向翎必是首选。他扯谎道。
    夏之行明显是对他的说辞尚有怀疑,眉头还紧紧皱着。
    那夏大人又在忧心何事?
    与你说此事相关。对方语气一顿。
    何事?江屿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
    夏之行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是北疆传过来的消息,不一定绝对准确。说是兵分两路前后夹击,而太子殿下率领的那一军半路遭到的埋伏,太子殿下中箭。
    他看着江屿愈发冰冷的神情,将那句凶多吉少吞回了肚子里。
    江屿与太子关系亲密,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江屿自小身体羸弱,又没有母妃,十分不受宠,没什么存在感不说,还经常被其他皇子们针对。
    而其中江驰滨尤甚。
    出人意料的是,太子的表现在众皇子中却十分清奇,不仅不针对江屿,还事事向着他。
    若是哪里上供些珍宝美食,总会派人送来一些;若是知道江屿被谁针对,定会站出来为他出头,甚至不惜得罪过一些在宫中格外有权势的人。
    江屿在整个京城最亲近的,除了他和顾渊,就莫过于这位哥哥了。
    你先别急,万万不可冲动鲁莽行事。夏之行劝道,这不是正经渠道的军情通报,可能与真实情况偏差很大。
    他紧紧盯着江屿的神情,只有他才知道,江屿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个偏激的性子,也自然知道此事对他的影响将会有多大。
    就算江屿现在直接去皇宫里,把剑抵在皇上脖子上,逼北疆的江驰滨救人。他夏之行都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像是江屿能做出来的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屿沉默着垂下目光。
    眼眸中没有愤怒、没有悲痛、也没有冲动实则是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宛如死水一般的眸子。
    这种反应更让他心悸。
    江屿低头注视着地面。只看到一只蚂蚁找不到方向一般爬来爬去绕圈,最终平静地望着它爬到床榻下。
    夏之行说出那则消息之时,一股难以形状的无力与绝望感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令他窒息,只是他早已习惯将所有情绪不动声色地匿在睫毛之下。
    但下一瞬,却有更疯狂的念头纷涌而入。
    找到冰舌草,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无意从民间杂记上看到的一个传说,也能被他如此认真地探索寻觅。
    只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机会了。
    刚刚萧向翎的一句没问题,夏之行的一句太子中箭,循环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却令他此时格外清醒,连目标也如此纯粹而明晰。
    找到冰舌草,救好太子,帮他踏上龙位。
    不惜任何代价。
    从未有过的邪念在心底缓缓升起,让他心底重重一颤,但转瞬间又有种甘愿沉沦的堕落快感。
    这朝堂上是一滩烂泥水,人心就是那泥。
    任何的信任、真心,在赤裸裸的权力利益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无妨,夏大人不必担心我。江屿笑笑起身,神色如常,我有分寸得很。时间不早了,就先不打扰夏大人休息了。
    看着江屿离开的背影,夏之行突然意识到,江屿似是突然长大了许多。
    不动声色的外在,沉着冷静的言行,一意孤行的性子。
    跟以前很不一样。
    已经熄灭的烛火又倏地亮起,萧向翎起身,继续在桌案上写着字。
    不出片刻,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看清是谁了吗?萧向翎问向走进来的人。
    回将军,只粗略看清那人大概模样,小的并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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