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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5)
    他们每人只是一块冰凉的火石,需要互相灌注围脖,才能看到火星,继而燎烤过浑身上下,连喉间吐出的气息都泛着红色的味道。
    开头
    萧向翎极力遏制住自己,将长剑控制在合理而不伤人的力度,额角的水顺着漂亮的眉骨流淌下来,滴落在两人的唇角处。
    江屿的面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但在那白的深处,却泛着那么艳丽的潮红。
    像是一笔华丽的朱砂,从淌着泪的眼尾起锋,抚略过泛着水光的面颊与唇瓣,在高高挺起的喉结处顿笔转折,蜿蜒断续,一直延续到胸前,潦草收笔。
    鼻息间充斥着草丛间露水的气息,偶有几滴垂落在脸上,带来些许酥麻的痒意。
    江屿向旁边微微侧过头去,他看见那透彻的水滴垂落在下方的草尖上,顺着顶端一节节滚动下去。草芽不堪重负地摇曳几番,随即缓慢俯身,深深将头埋进了泥土里。
    萧向翎。呼吸紊乱的间隙,江屿轻轻拨开对方鬓角的湿发,眼中捧了一抹浅笑。
    极浅。
    浅到一眼看破,不需刻意客套的伪装,不需旁敲侧击的试探。即使是在心迷意乱,瞳眸失神的片刻,仍能清晰地辨别出那情感。
    萧向翎气息有些粗,因为江屿的话停住了动作,浑身紧绷的肌肉显示了他极度压抑的状态。
    没关系。江屿的嗓音有些哑,像是气音。
    狠一点。
    第74章
    两人回到皇宫中已经是两日之后, 上朝之时才与众人相见。
    大臣们都以为江屿之前离开是有退隐之意,如今见其平安回来,皆长舒一口气。大殿尽头的龙位依旧空着, 暂时代理朝事的那位老臣未曾僭越, 只是站在丞相一位上听众臣上书,随即与众人一同商讨意见。
    虽说江淇不在,但朝纲却要比江淇与道士掌权之时清肃整顿了不少。
    一见江屿进来, 那老臣立刻颔首前迎道,既然殿下平安归来, 老臣以为纵使是暂代朝事,也是殿下来更为合适。另外如今君位虚空,殿下又是民之所向,还恳请殿下早日定夺。
    江屿微垂头以示回礼, 笑道,若能得到大家信任,本王不甚荣幸,只是君主一位非同小事, 还是日后再仔细商议定夺为好。
    随后, 他话语一转道, 但自先皇驾崩后, 的确留存着许多未决之案,以及北寇多年的战事。恰好我对此知晓一二,不妨先讲来听。
    众人纷纷同意。
    江屿从大殿的尽头缓步朝中间走去, 继而迈上殿阶,却在龙椅面前站立,从这个角度俯视着殿上的众人。
    数月以来,他身形变化较为明显, 骨型更加锐利与棱角分明,仿佛从青年人彻底变成一个长开的成年人。但皮肉却削瘦不少,脖颈处的颈线分明而修长,深深没入领口当中。
    更大的变化还是体现在整个人的气质上面。那淡色而俊秀的眸子中更多了几分疏冷与深不可测,仿佛在上面粘附了一道薄膜,将一切七情六欲完美隐藏在里面。
    首先要提十九年前,若杨叛国而被处死的那场案子。江屿声音稳重,在殿内盘旋回荡着,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那件案子事实并非宗卷记载的一般,而是另有隐情。
    下面开始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
    江屿在下方环视一周,并没有理睬,继续道,当年在若杨寝宫内发现的书信并非她通敌之证据,乃是皇后娘娘为陷害,故意遣人放进去的。遣进寝宫中刺杀若杨的刺客也是皇后提前安排好,而最后捉拿处死的刺客,不过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当时的案子的确存疑。下面有一位老臣站出来,比如若杨身居后宫,又无权臣亲故,又是如何拿到机密的军事地图?再比如后来捉拿的刺客直到临死,还对他做的事抵口否认。不过
    他问出很多人都存疑的问题,皇后娘娘陷害的证据又从何而来?如今先皇已逝,太子殿下也在出征中殒命,皇后娘娘更是早已西去,死无对证,又是如何得知?
    若说对证,自然还是有的,当年刺客的词证便有说服力得很。江屿的目光逐渐外移,劳烦沈大人进来做个词证如何。
    众人的视线惊讶地移向门口,只见一位周身黑衣的人从门外逐步走进来,直到他摘下蒙住脸的黑布,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
    周遭的议论声骤然变大。
    这不是经常跟在太子身边那位吗?
    怪不得眼熟得很,不过倒是许久没见了。
    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沈大人。江屿替众人解释道,当时皇后娘娘策划这件案子之时,沈大人便为当时的刺客,本为演习,却不想忽然有侍从冲出,在刺客右手背处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而后续捉拿的刺客根本不是沈大人本人,这也是事先找好的替罪羊,提前商议好的。
    沈大人。江屿看向殿中站立的沈琛,缓声问道,事实可是如此?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殿中的这个位置,从高到低俯视的角度,使众人的反应一览无余。他能看清每个人的表情、眼睛,以及眸中显现出的最恐惧的事物。
    虽视野豁达,却叫人感到一种无来由的压抑与失望。
    殿下所言非虚。沈琛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断案的书信确为伪造,事后也发现有所疏漏,故可证明。若杨平日里一向惯用北疆的信纸,材质偏硬且厚,而那桌案下发现的信纸则是中原所制的软宣纸。
    毕竟时隔太多年,现在翻案,除了将她从笔尖上脱罪,也无法挽回更多的事情。如今父皇不在,而若杨是我的母妃。
    江屿垂眸向殿上看着,无意间与站在侧方的萧向翎对视,他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
    依本王之见,将翻案昭告天下,追封补礼即可。
    此外,关于北寇一事。北寇首领正为我母妃兄长,当年若杨出嫁中原,正是为了边境和平相安无事,而之后北寇再次犯乱,也正与若杨冤死一案分不开关系。
    江屿继续说道,在北疆之时我曾入其营帐与之交谈,他曾允诺,一旦若杨一案平反,北寇将不再侵扰中原一兵一卒。可江淇在尚未查明真相之前,以此说我通敌叛国,实为无稽之谈。
    江屿并未在殿阶之上停留太久,只是把若杨和太子一事说清楚便走了下去。
    待下朝后,江屿有意放慢了一些步子,直到朝上人走光了,跟萧向翎并排走在一起。
    身体感觉如何?萧向翎向江屿那边靠近,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勾住对方的手指,还疼吗?
    你说呢?江屿眼睛轻瞟了对方一下,快速而一纵即逝,而那弯折的眼尾却又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在安抚。
    你跟我倒是不客气,叫你狠一点,就真不知道收些力气。江屿沉着声音,气息微动,痛得很。
    萧向翎深深吸进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什么情绪,随后哑声道,我下次注意。
    也没关系。江屿笑得有几分狡黠,轻声道,我很喜欢。
    两人正说着话,萧向翎忽然猛地停下步子,江屿也被拉着生生站在原地。
    怎么了?江屿问着,你
    他的话音陡然而止,因为他明白了对方停下步子的原因。
    只听得身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那声音有点像野兽的呜咽,又像是兵器交锋的锐响。
    萧向翎骤然转过身来,而就在此时,却有一根利箭径直破空而来。那箭的材质特殊,在半空中并不会发出太多声音,以至于两人一直没发现。
    上朝并不允许佩戴兵器,在那毫瞬之间,他猛地抬起手臂,在箭驶过的方向用力一挥。
    毕竟是皮肉做的身体,在箭矢被堪堪甩开的片刻,他的小臂之上也瞬间浮起一道明显而凸起的红紫色痕迹。
    保护殿下!
    情急之中不知是谁喊出这样一声,随后周围守卫的士兵们才从这危难关头瞬间反应过来,紧急着围到中间。
    但他们距离江屿的位置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就在这时,又有好几根箭矢紧跟着刚刚的方向接连射过来。
    若是他们有兵器在,这种箭矢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但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这细密的箭便有了极大的威胁。
    他们以常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力度挥开了几道箭矢,然而就在面前的箭矢即将射到身上的瞬间,又有两根从身后刁钻的角度射过来。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的境地,他无论如何无法同时对付来自两个相反方向的箭矢。
    萧向翎!
    江屿显然是注意到这边的情景,用力朝他喊着,但即使两人距离极近,江屿的声音还是被风声冲成了三三两两,不太听得分明。
    几乎是凭借瞬间的本能,萧向翎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不解的决定。
    他听见江屿的声音,看见江屿的脸,在那瞬间想起了太子曾与他说的一句话。
    天命着实难以违背,除非有一人甘愿牺牲,方能护得另一人周全。若是肉体凡胎之人,心脏受损必死无疑,但其他的,我也无法确定
    他忽然在那一瞬间紧紧抱住江屿,将人安全地护在自己怀中的方寸之地。
    而下一瞬,身后飞速的箭矢却极其用力地插进了他的背上,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冲力,让他的手臂紧紧扣在江屿背上。
    江屿在那一刻彻底呆愣下来,整个人宛如一块不会动作的木板。
    他清楚地看见对方的眼睛一直与自己对视,平淡而坚毅,若是忽略对方身后忽然迸发开来的血雾,他甚至无法相信那柄箭真的刺进对方的身体中。
    你他张了张嘴,眼神中是极度的震惊与不解。
    而就在那时,他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带着他的身体转了过来,电光石火间,江屿想到了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的、时间晚了些许的箭矢。
    又一阵血雾从对方身后炸开,宛如一朵妖艳而危险的花。第二根箭矢刺进的位置与第一根相差无几,都是后心的位置。
    江屿觉得对方的力气忽然承担了大部分在自己身上,那一向稳重的步子向前踉跄,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在鼻息间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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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此时周围的士兵终于赶到, 在他们之外围成一圈,将两人护在中间。而隐匿在暗处的射箭之人似是觉得再无胜算,便转身逃跑。
    士兵们跑到离二人还有一段距离遽然停住步伐, 没再敢上前走一步。
    此时的江屿在他们眼中十分陌生, 那个平日里一向文雅疏冷的人,如今仿佛彻底褪去那层软弱的皮。他的脸上、脖颈上还残留着刚刚萧向翎迸溅上来的血液,一向淡漠的眸子变得通红, 刹那间一切的伪装与面具被血淋淋地撕扯下来,变得狰狞而复杂。
    萧向翎胸前与后心各中一箭, 此时浓厚的鲜血已经淌了一地,边缘还在不断向外扩散着。
    他握着重剑的手终于松开,在半空中缓缓抬起,触到了江屿同样沾着猩红的侧脸上。
    那动作依旧小心而谨慎, 仿佛在捻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他在上面触到了干涸的血迹,也摸到了滚烫的热液。
    别怕。他轻声说着,小伤。
    只是这略显虚弱的一句话, 配上两箭凌厉的伤势, 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为什么要这样做?江屿咬牙问着, 他的声音由于喉头充血而变得沙哑, 由由于胸腔的起伏而气息不稳。
    他用力攥住萧向翎抚在他脸上的手,直到关节用力到泛白,大概本欲是一个将其甩掉的动作, 却终究只是顺着那温度停在了半路。
    为什么要来挡箭,为什么不顾自己的生死。他颤声质问着,你答应过我会一直在我身边的,直到我毒发之前。
    有几滴水极其快速地顺着他的面颊流下, 在血色中划出一道痕迹,最终摇摇欲坠垂在下颌处,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着。
    萧向翎似是想将它擦掉,抬起另一只手,却终究只是拭去了对方脖颈上的血迹。
    江屿的目光凌厉地朝周围扫一圈,四周的士兵便识相地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你听我说。萧向翎反握住对方的手,声音有些低沉得不正常。
    从前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惦念受伤的江屿,而如今的情景彻底翻转过来。
    我真的没事,也会尽力活下来。他唇角有些费力地轻轻弯起,我更舍不得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殿下来照顾我的机会,自然会好好珍惜。
    尽力?江屿不依不饶,声音急促而不稳也就是说你对这件事并不确定,对吧。
    良久,萧向翎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但如果刚刚我不挡,那两支箭都会射到你身上来。
    江屿似是想脱口而出什么东西,但被硬生生忍住了。随后他缓缓将上身低下去,直到下颌的水珠与对方脸侧的血迹交融成一片。
    我若是能想起之前的事情,也算是在这世上活过许久的日子。他的声音缓慢,一字一句,气息尽数喷在对方下颌骨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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