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瓷器掉在地上的声音异常刺耳,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顾小荞站在门口,一脸无措地看向她们,“不好意思啊……我……我一时没端稳。”
她笑着,可那笑,看着比哭都难受。
江停风见她手上红红一片,显然是被茶水给烫了,若是平日,他指定是前去看了,可今天,白柔还抱着他的手臂,他忽然就没了立场。
心里像是拧着根麻绳,戳得他难受,他不敢去看顾小荞的眼睛,只得低着头装死。
“那个……”顾小荞看着一言不发的江停风,死命地扣着手心咬着嘴唇,才能忍住让自己不在外人面前失态,“我再去沏壶茶,你们聊。”
说完,她逃也似的出了门。
“荞荞。”沈楠喊了他一声,见顾三郎点头,便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尴尬,一向负责活跃气氛的江停风也跟哑了火的炮仗似的,薛长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说起了私塾的事。
毕竟那尴尬的气氛,他遭不住啊!
沈楠跟着顾小荞到了厨房,就见那丫头在偷偷抹眼泪,见她进来,她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埋过头去胡乱擦了擦泪,挤出一抹笑站起身来,“嫂子,你咋来了。”
“荞荞。”沈楠看着她故作坚强,顿时觉得有些心疼。
她好不容易从段财生给她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却又一头栽进了江停风这个坑里。且不说江停风那颗漂浮不定的心,就是他有未婚妻这一点,她俩就没可能。
“嫂子,你咋来了,你去陪客人吧,我马上就烧好水了。”顾小荞怕沈楠看出什么来,手忙脚乱地往锅里添水,一时不慎,水瓢掉在地上,水撒出来,泼了她一脚。
“荞荞。”沈楠一把将她拉倒在凳子上,上手脱了她的鞋。
这寒冬冷月的,顾小荞又是给女子,若是寒气侵体可怎么好。
顾小荞静静地看着沈楠给她脱去鞋子和袜子,起身又要去给她找鞋,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的腰哭了起来。
沈楠轻抚着她的头发,由着她哭闹。
她不是没看出来顾小荞对江停风的感情,但她从没想过,这丫头居然用情这么深。
可是感情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就连顾小荞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江停风动了心,又是什么时候对他用了情。
或许是初见面时,那个自以为聪明,其实被她骗团团转,跟个憨憨似的时候,亦或者是在云记客栈阁楼赏月,醉酒的他如同一个孩子般的和她斗嘴,靠在她身上入睡,想只猫儿似的嗅着他的脖子,说她香的时候,又或许,是那日在白虎县她被流氓调戏,他一身红衣似火,妖孽得如同那画上的狐狸。
只是,她一直以为这份感情她可以埋在心里,只要他好就好,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要的他好,是他的孑然一身。
从她想把那个女子从江停风胳膊上扯下来的时候,她便知道,所谓的风平浪静,只是她极力掩饰出来的而已。
只是他那个未婚妻明艳娇贵,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她大字不识两个,又如何和她去比呢?
“呵~”顾小荞忽然笑出了声,可那笑里的凄惶,连沈楠听了都心惊。
“荞荞?”沈楠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没事了嫂子。”顾小荞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笑着看向她,“让你笑话了。”
“客人还等着呢。”她松开沈楠的腰,见锅里的水开了,找了茶壶重新沏了一壶茶,“嫂子,我有点不舒服,这茶……”
“我去送。”沈楠接过茶,又瞧了她一眼,还是觉得不放心,“荞荞,你真的……”
“我真没事儿嫂子。”顾小荞笑得灿烂,要不是她眼睛还红着,沈楠还以为方才她哭是她的错觉呢,“我就是不舒服,你快去吧,客人还等着呢!”
虽然知道自己的演技很拙劣,可顾小荞还是想自舔伤口。
沈楠知道,顾小荞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深,她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来。
无奈叹了口气,她端着茶壶去了大厅。
大厅里只有顾三郎他们三人,不见白柔。
“你那个未婚妻呢?”沈楠问江停风。
“她早就不是我未婚妻了。”江停风反驳,随即看向厅里,“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他本就不愿意搭理他,这次也是她要跟着来的,往日薛长青怕白柔尴尬,还会跟她搭两句话,可她今日那样嘲讽顾三郎,他心里憋着气,就也懒得理她。
白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之下,便偷偷溜出了屋。
有薛长青这个外人在,沈楠也不好细问,而且白柔不在,搞不好就是去找顾小荞了。
顾小荞本就单纯,如今又不占理,若是碰上白柔,哪里是她的对手。
给顾三郎使了个眼色,她放下茶壶,就又往后院去了。
结果还没踏过花门呢,她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白柔恶毒且刻薄的话语。
第67章 毕竟曾经的江停风……
“怎么, 我说的不对吗?”白柔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顾小荞,眼睛微眯,盛气凌人。
从方才这小蹄子打翻茶壶她就觉得不对劲, 结果她跑出去后,江停风眼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就算是和薛长青他们说着话,可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从小在深门大院长大,什么人没见过, 什么事没经过, 这小蹄子的那些花花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个泥腿子一身的穷酸气, 还敢妄想江哥哥, 你也配?”
见顾小荞看她, 白柔嗤笑道:“他可是工部侍郎之子, 身份贵重,只有那些名门大家的小姐才能配的上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沈楠进门站定,眯眼嗤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只是一个寄住在她家的表小姐而已吧!”
“你什么意思?”自己最想隐藏之事被提及, 白柔瞬间恼羞成怒,“就算是那样, 我也是侍郎府的表小姐。”
“表小姐?呵!”沈楠嘲弄一笑, “一个寄生虫而已,还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大上,脸也是够大的。且不说我们是不是对江停风有想法,就是有, 又关你这个退了婚的前未婚妻何干?”
“你……”白柔气得目眦欲裂。她没想到沈楠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更重要的是,从今日种种来看,江停风明显更偏向他们。
不行,她不允许,江哥哥只能是她的。
“哪又怎么样”她怒吼道:“自古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姑母钦定的儿媳妇,他只能娶我。”
“哦,我明白了……”白柔似是想到了什么,反唇相讥,“你让这小蹄子去勾引江哥哥其实是为了他的钱吧?”
方才他从厅里出去,心里憋闷就想去外头散散心,谁知一群大娘以为她是顾家的亲戚,强行把她拉过去唠家常,字里行间都是对顾家的崇拜和尊重,对沈楠的夸赞和羡慕。
她听得心烦,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拖着进了屋,胡乱溜达却又看见了在厨房里发呆的顾小荞。
她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细想来,这顾家发达的日子,可不就是江停风来云阳府的日子。
白柔感觉自己抓住了他们的命门,一下兴奋了起来,“让我来猜猜,江哥哥为何会如此帮你们……是你们往他床上送了人?”
言辞之间,白柔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顾小荞身上打量,意思不言而喻。
“你……”面对这样的羞辱和咄咄逼人,顾小荞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流泪。
“啪啪啪啪。”掌声响起,沈楠缓缓走向白柔,她脸上带着笑,却未达眼底,目光昏暗不明,让白柔觉得有点害怕,脚不由得随着她向前的步伐后退。
“白姑娘编故事的能力真是一绝,不去编话本子真是埋才了。不过可惜啊……”她红唇一勾,“不是所有人都跟白姑娘一样,需要出卖什么东西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荞荞是喜欢江停风,可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丝毫逾矩的行为,白姑娘自己肮脏不堪,就不要把这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
沈楠撇了撇嘴,既然是对方先放的屁,那就别怪她说话不好听。
“你这贱人……”
白柔虽然是寄住在江家,但因为她温柔可人,深得江昇昌宠爱,所以府里的丫鬟侍妾都把她当小姐对待,就是在外头,她顶着江侍郎侄女的称号,也没人敢对她大小声,她也渐渐就以江家小姐自居,可今日沈楠一番话,生生扯下了她的遮羞布,将她所有的不堪都裸露在了外面。
白柔气得眼睛都红了,瞧着对面女子姣好的面容,扬起手就要打她,却被沈楠一把擒住手腕,推到了一边。
“怎么,你还想打我啊?”沈楠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目光中尽是凌厉,“告诉你,这是我顾家,你最好安分守己,谨言慎行,否则,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谁带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白柔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大腿刚好磕在桌角,疼得她呲牙咧嘴,瞪着沈楠的眼睛气得只冒火。
“荞荞,走!”沈楠拽着顾小荞起身,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道:“白小姐,你现在所有的底气,无非都来自江停风,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就赌江停风……不会娶你……”
说完,沈楠哂笑一声,带着顾小荞转身离开。
“啊啊啊啊……”白柔被气得跳脚,要不是还要维护她娇小姐的做派,不能再惹江停风生气,她恨不得将这厨房砸个稀巴烂。
“贱人,都是贱人……”
她发疯般地嘶吼,但回应她的,除了劈啪作响的柴火,就只有院里跑来觅食的鸟叫声。
“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白柔眼神阴鸷,“一定不会……”
说着,她捏了捏手指,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左脸两巴掌,完事儿还将衣服和头发都弄乱了些。
等着吧,她从小见惯了那些女人向姑父争宠,什么阵仗计谋没见过,一群泥腿子,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做梦!
她挤出两滴眼泪,袅袅娜娜,抽泣着去了前院。
“荞荞。”沈楠带着顾小荞回了房,见她不说话,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这事不怪你,你没必要这样。”
顾母和顾大嫂去了县里,这安慰顾小荞的事,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
“嫂子……”顾小荞红着眼睛抬头,看着沈楠,一字一顿道:“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就像白柔说的,明知江停风有未婚妻,还恬不知耻的对他生了旁的心思。
她今日在厅里时的做派,是不是真的是装柔弱引江停风怜惜?
而江停风对白柔冷淡,是不是也有她的因素在里头。
“荞荞,这不怪你,也跟你没关系。”沈楠做到床边,拉着他的手温声道:“江停风和白柔之间本就有问题,这事你一早就知道不是吗?”
沈楠循循善诱,“至于你喜欢江停风……感情之事,向来是没法控制的,更何况,你从来都没有离间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怎能将其作为说你是坏女人的定论呢?”
“可是,我……”
“荞荞,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明知道对方有家庭,去借着喜欢的名义去破坏。”沈楠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白柔只是和江停风有过婚约,而且还只是口头上的,而江停风也从口头上退了婚,这不一样。”
“真的吗?”顾小荞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沈楠轻抚着她的头发,耐心道:“所以,不要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你喜欢江停风也没有错。”
顾小荞从小生活在山村,心思质朴,唯一受过大的打击便是段财生退婚一事。今日白柔的一番话,很容易误导她,使其自我怀疑,沈楠只得掰开揉碎了说给她听,免得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而沈楠这边消停些了,那边白柔却又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