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谢初尧却仿佛读懂了谷南伊的心事一般,突然开口:“除了让她取吃食,还有一事,我原是打算同她说的,却突然想起要先问问你。”
谷南伊心中一动:“什么事?”
男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右手,仿佛在欣赏一件漂亮的玉石摆件,又似鉴定珠宝光泽一般轻轻摩挲。
他只不经意般,淡声道:“还不是要把她嫁出去的事?”
谷南伊倏地一下坐直了,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轻轻咳嗽掩饰尴尬,问:“什么意思?你要把任明敏嫁出去?”
开什么玩笑?
他们不是一对么?!
就在营中她还瞧见他们拉拉扯扯,更别说那日谢初尧说要出京,却出现在了任明敏的床上!
如今又要让任明敏嫁人,是唬谁呢?!
谷南伊的不信任没有影响到谢初尧,他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这件事,我以为我们入京的那几日就已经说好了。她是一个故人,阴差阳错下皇帝下旨指给了我,我却不打算委屈了她。”
谷南伊闻言,秀眉不受控制地拧了一下,当即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不想委屈了人家,等我们和离,把她抬正不就好了?这将军夫人的位子本就是她的,如今我也占得够久了。”
谢初尧收紧了手,不让谷南伊有分毫逃脱的机会,就连双眼也紧紧逼视着她,不想错过谷南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男人哑声道:“将军夫人的位子从来都是你的,与旁人何干?”
谷南伊双眸微微睁大了些许,撞入谢初尧深邃不见底的黑眸之中,从中只读到了认真。
这样的他……
她有点不相信他是在骗人。
可先前男人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没法全然信任。
谷南伊有些赌气:“什么将军夫人的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呢!我才不稀罕。”
谢初尧忍不住笑了一下,伸出左手在谷南伊下颌碰了碰,轻笑道:“皇后是不成了,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但不做皇后,做太后也不错,希望她日后喜欢便是了。
谷南伊躲开了男人的手,只想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再也不看男人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她的脸红极了:“好端端的,说话就是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还笑!还冲她笑!
只是抛却羞恼之情,谷南伊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
为何谢初尧提及任明敏,是这般坦荡荡的模样?可他们二人的暧昧、似有若无的纠缠,又是什么?
男人不知道谷南伊的纠结,而是顺着方才的话接着道:“我身边有一个下属,人品、家世都不错,最重要的是可靠,配明敏足够了。等你看过之后,我便向他们两个提。”
谷南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你身边的下属?是谁?”
男人倒也不卖关子:“赵甫。”
谷南伊回忆了一下赵甫,这才想起来,此人常常和五大三粗的李孟混在一起,白白净净、似是不爱说话,却比李孟要斯文的多。
再多的,谷南伊便想不到了。
不过问题不是赵甫,而是谢初尧的态度,她才不信男人对任明敏只有兄妹之情!
她仍是觉得男人脑子有病,心中的狐疑从未消散过,便道:“这事你不必问我。让任明敏做正室也好、将她嫁人也罢,这是你和旁人的事情,我不想掺和。”
话是这么说,可谷南伊的语气,分明比方才好了不少。
她并非故意如此,但一想到日后再也不需要跟任明敏你来我往地尬聊打太极,也不必瞧见恼人的她,谷南伊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快了许多!
谢初尧又一次确定了,她一再同他闹别扭,竟真的是因为任明敏的缘故。
他轻笑着摇头。
可不等男人开口,帐外却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兄长,你,你要将我嫁人?”
……
任明敏心神巨震,早忘了在谷南伊面前应当唤谢初尧“将军”,她能牢牢端着食盒没有打翻,已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自制力了。
谢初尧瞧见任明敏,便起了身。
他没有纠正错了的称呼,而是道:“正好你来了……”
谷南伊赶忙提醒了一句:“要说什么出去说,我要休息!”
美人梨花带雨的哭诉,她才不想听呢!
男人微微一顿,心道也好,便带着任明敏出了大帐。
谷南伊料想的没错,任明敏听了谢初尧的话,果真双目含泪,就差哭出声来了。
谢初尧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却仿佛渺远得格外不真实,一下下敲在任明敏心间,让她六神无主。
“赵甫你也见过了,他的身份你也知晓。在前朝时,赵家与我们家不分你我,不管是从家世上,抑或从远近亲疏上,都不算辱没你。”
没等他说完,任明敏的泪就已经扑簌而下:“兄长当真要让明敏嫁人?!”
谢初尧皱眉:“从你入谢府的第一日,我们便说过此事。”
任明敏不住地摇头:“是,兄长是提起过,可是明敏不愿……明敏不愿!”
男人的耐心也有些耗尽。
任明敏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不假,可两人到底没有血缘关系。
如今身边的人都以为他和任明敏有染,这让谷南伊如何去想?
谢初尧又问:“赵甫模样和文采都不差,你是嫌他身份低了?他如今虽是千夫长,却也是自己不肯出头的缘故,等日后……”
她呜咽着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谢初尧皱眉望着她:“不是因为身份,还能因为什么?”
任明敏的眼泪更凶了:“大嫂不容我,兄长也不肯再要我,我还何必活着?!”
说着,她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用力往脖子上扎来!
谢初尧眉眼凛然,抓住了任明敏的手腕,低斥一声:“胡闹!”
而这寻死未成的一幕,恰好被前来大帐寻谷南伊的金翡瞧见。
金小少爷饶有兴趣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还想接着看戏,却被谢初尧冷冷的眼刀扫过来,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他耸了耸肩,“刺溜”一下钻到了谷南伊营帐中。
心里想着——
好啊,可算让他看清这个任姑娘了!
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与世无争的纯净模样,手段却从没落下过!真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不行,他得好好跟小南伊唠唠!
任明敏的情绪被突然出现的金翡打断了一下,匕首也被谢初尧毫不留情地没收了,只能站在原地捂着脸“呜呜”地哭个不住。
谢初尧拽着任明敏回了她自己的营帐,铁青着脸训斥:“你这荒唐事,到底要做多少次?!在京中时就已经威胁过我一回,如今是自杀上了瘾?”
任明敏倔强道:“明敏并未威胁兄长……若兄长不愿看见明敏,我死了便是!”
谢初尧右手紧紧握着方才他夺下来的匕首,心头的怒火夹杂着失望,终于还是失望压过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男人冷冷地看着任明敏:“这匕首是父亲当日送你的,为的是教给你,唐家人宁要站着死、毋要跪着亡!如今你几次三番拿它来自刎,是觉得我给你许的亲事,折辱了你?”
任明敏哭着不断摇头:“不是,不是!兄长,我只是想跟着你……我只有兄长一个亲人,不想嫁人!”
谢初尧冷声道:“是女子都要嫁人!”
任明敏绝望地看着男人,从心底蔓延出一阵无力和痛苦。
她仔仔细细辨别了谢初尧双眼中的神色,除了冷冰冰的怒意之外,对她竟无半点怜惜。
最后,任明敏只能哭着哀求:“兄长,等你大业完成,不再有危险的时候……再赶明敏走好么?”
谢初尧的眉眼仍是毫不动容的冷峻:“明敏,我对你纵容良多,不管是从前你私自入宫、还是此番跑来边关之事,我都不曾与你计较。”
任明敏绝望辩解:“我,我是为了兄长的安危!”
男人冷声道:“可错了就是错了!”
任明敏心知此番她过于着急,失了方寸,已经引起了兄长的不耐,只能咽下苦涩的眼泪和绝望。
她苦苦哀求:“至少,等大皇子登基可好?明敏日后再不会给兄长添麻烦了……”
谢初尧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退让了一步:“等复国后,赵甫的官位必然不会在我今日之下,我也会给你求一道旨意,准你以护国公主的身份出嫁。”
任明敏知道,这是谢初尧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哭着点了头。
谢初尧拿走了任明敏的匕首。
任明敏终究是个养女,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唐家的东西,还是由唐家人保管才是。
只是任明敏的事,要如何和谷南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