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生的话,如平地惊雷,把一众乡亲炸得外焦里嫩。
什么意思?怎么没听明白?
这大铁是男人,也是女人?
丁大铁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随手捞起一个盘子,用力朝李金生砸过去。
“你去死!”他忽然暴怒起来,一把掀了桌子,嗷嗷大叫!
众人赶紧后退,还是有人躲得慢了,被溅了一身汤水。
碗和盘子都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丁大铁捡起一片碎瓷,冲到李金生面前,对着他的脸狠狠一划。
被历辰一把抓住。
历辰捏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抖,丁大铁“啊呀”一声,扔了瓷片。
历辰再一用力,他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时,闻声而来的丁大铁的司机开始打电话叫人。
丁大铁呵斥一声:“不许叫人!你他妈的,滚出去!”
司机一愣。他看着老板被制住,像一个手下败将一样半蹲在地上,却不让他找帮手?
李金生走过来,对历辰说:“小伙子,放开他吧。我跟他谈谈。”
说完,李金生转过身,对抱着孩子出来查看的甘甜说:“你们好好吃饭,吃完饭出发去阳县。”
他对急得团团转的关老汉说:“关大哥,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
李金生转过身,对丁大铁说:“你跟我走吧。”
章弘昱给历辰使了个眼色,历辰会意,对李金生说:
“李老,你们到房车上谈吧。我跟着您。”
李金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群老少爷们儿,有的拿着筷子却忘了刚才要加什么菜,有的嘴里咬着半口吃的也忘了嚼,还有一个小媳妇,被孩子打了好几下了,也没听见。
“吃肉……”小孩子嘟着嘴,起哼哼地说。
关磊出来打圆场:“哈哈,开个玩笑,大家不要当真,快吃快吃,凉了的再加热一下。”
大家把目光收回饭桌上,开始推杯换盏。
……
历辰坐在驾驶室,一声不发,尽量把自己变成透明人。这是一个保镖兼司机的基本素养。
二人坐在卡座区域,李金生给丁大铁倒了一杯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抬起头,看见房车外面鼻青脸肿的丁铜,在围着房车来回地踱步。
“你儿子看似混账,却十分在意你。”李金生说。
丁大铁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此刻显得既憔悴又狼狈,但他却觉得异常的放松。
“他妈去世的早,我一直当爹又当妈的。厂里再忙,我也会抽时间陪他。”
李金生听着他的述说,仿佛在听着另外一件事。
“他妈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丁大铁平静地说。
“到了今天,你还是不说实话。”李金生摇摇头,“三年之后你会破产,赔得房子都不剩。就是因为你的自私自负,狂妄自大。”
丁大铁苦笑一声:“破产就破产吧,钱多钱少,都没什么要紧。”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秘密的?”
李金生右手轻轻敲着桌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幽幽地说:
“你妻子是喝农药死的,是吧?”
丁大铁喝水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沉默到让历辰觉得,这二人已经不在车上了。
丁大铁的思绪飘回了多年之前。
自己第一次见李金生的时候,李金生已经是一个沉默的少年,因为村里人的挤兑,他只和关老大关系最好。
看到他二人关系要好的一瞬间,大铁产生了一种嫉妒之心。
彼时,大铁已经订婚,三以后就要结婚了。
没有知道他的秘密。
他每个月总有几天,老妈都会去给他准备一些东西。
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却觉得也没甚差别。
因为,他一切正常啊。
直到他遇到倔强而沉默的李金生,他忽然知道,他还有另外一种情感。
他心动了。
然而当这种情感疯狂滋长,到了就要暴露的程度时,丁大铁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开始像村里其他的大孩子小孩子一样,欺负李金生。
比他们更甚。
大铁把金生打翻在地,在他的棉袄里撒尿。言语羞辱他,逼他滚出村子。
大铁要让所有人知道,他非常讨厌李金生。
他在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后来,李金生搬出了村子。没了音讯。
过了几年,大铁结了婚,又过了几年,妻子生了个儿子。
大铁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从无到有,从贫到富,他渐渐有了钱,有了家业。
但妻子却病倒了。
妻子的病越来越重。
有一天,妻子把他叫到床前,问他: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每个月的月底几天都要自己睡?”
大铁刚结婚时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他依然如是说:
“我那几天总是不舒服,所以自己睡。”
“那你那月经布,是哪儿来的?”妻子消瘦苍白的脸,挂满了泪痕。
“我一开始觉得,你是外面有了别人。但是你住在家里,也没见你带谁回家。”妻子泣不成声:“你到底是谁?”
猜测揣度,夜不能寐,终成心疾。
大铁不知该和妻子怎么开口,医学上当时还没有完整的医学整形技术,甚至有的人终生都不肯踏入医院。更难以启齿。
而这个单纯的女人,她居然怀疑丈夫是个妖怪。
这种误会,在那个年代,就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大铁当时自尊心作祟,没有回答妻子的话。他想找一个不伤妻子也不伤男人自尊的理由。
然而,妻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当夜,妻子喝了半瓶百草枯,不到天亮,就去了。
……
如果他当时耐心细心地把这种情况如实告诉妻子呢?
如果他把妻子带到医院请医生给妻子作答呢?
那妻子一定会理解他的。
可是他选择了自私和沉默。
收回思绪,他看着当年那个清秀的少年,已成老叟。
“当年对你,是我不对,可是道歉的话,我却说不出口。”
丁大铁脸上有了泪光。
“你说得对,我自私又自负。”
李金生摇了摇头。
“不必道歉,你若能听我一句,就散了家财,保儿子平安顺遂。捐出去,赠出去。”
丁大铁紧张地看着他:“我儿子会有什么事吗?”
“有些话不能言明,你好自为之吧。”
李金生站起来,准备下车,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对着身后说:
“你儿子的生命线在南方广深一带,如果你坚持让他北上,只会早早把他送到阎罗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