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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乔木兮 第43节
    小椿悠悠拨弄,作势捏住了其中一根。
    后者连忙睁眼,提醒道:“你别去拔,很疼的。”
    **
    或许是白天痛失巨款,小椿夜里做了个噩梦,梦魇惊醒,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喘气,才想起来自己早已身无分文,梦中那被鳄鱼精不慎吞下的钱袋子本就不复存在。
    她又是沮丧又是庆幸地掀开被子,准备出门找点水喝。
    刚一下床,在地上坐着入眠的两条狗瞬间都醒了。
    一个在摇尾巴,一个怂起耳朵。
    嬴舟眼皮抬得浅,哑声问:“又去打水喝啊?”
    小椿:“嗯,你要喝吗?”
    他想了想,拖长了尾音:“唔……帮我带一点吧。”
    “好嘞。”
    小椿跻上鞋子推门出去。
    好在庖厨离杂役房也近,她抄起水瓢狂饮了几口——草木成精嘛,总是比较缺水,完事舀了一大勺,打算拿给嬴舟。
    正在那当下,窗棂外一道黑影闪烁,斑斑驳驳地自她脸上晃过。
    小椿一顿,骤然提起警惕。
    她将瓢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地躲在窗边,继而探出头。
    只见那院中真有一人往角门方向而行,观其形容……这不是以挑刺为生的小管事么?
    半夜三更不睡觉,他干嘛去?
    第31章 开封(五)&nbsp 看不出来,她还挺记仇的………
    翌日, 小椿坐在庖厨门口的台阶上啃肉包,就看见府内人来人往,声音吵杂, 不知是在争论什么。
    老嫂子环抱一篓晾晒好了的菜干从院外进来,边走还边向后看。
    她满眼等着听八卦的神情, “怎么了?”
    “唷,说是出事了, 闹得还不小呢。”仆妇讳莫如深地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音,“库房丢了贵重之物, 老爷大发雷霆, 这会儿正挨个兴师问罪, 几个管事在正厅跪成一排……你可得当心着点儿, 出门莫往那边走, 免得被他们找晦气。”
    “丢了贵重之物……”小椿意味不明地扬起一边眉,“昨天夜里吗?”
    “嗐哟,可不是嘛。”
    老嫂子纳闷地摇头, “库房钥匙都在几位管事儿的手上, 又说没丢……真是奇了怪了。”
    她一路嘀嘀咕咕地抱起竹篓往厨房内而去,看样子是准备收拾着腌菜。
    小椿叼着包子兀自若有所思地发了片刻的呆,仍旧掐起五指, 像在鼓捣什么新的术法。
    “近日老看你念念有词的,是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嬴舟今天竟没出门去挖煤, 挺新鲜的,这时候了还在杂役院中晃悠。
    她闻言,兴致勃勃地招呼道,“嬴舟你来得正好。”
    “白石河镇时, 你不是被红豺老贼陷害给下了蛊吗?”
    “我就一直琢磨着,能不能把白栎壳更上一层,除了防外力,还可以强化经脉。届时你周身的五脏六腑,血脉筋骨全覆盖着‘盾壳’,由内到外,刀枪不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嬴舟:“……不必了。”
    听上去就很恐怖。
    他行至她面前站定,眉眼低垂:“等一下,你有别的事要忙吗?”
    小椿想了想,颇有事业心地肃然道:“我要去卖艺。”
    “今日且放一放。”
    他目光清澈,神色间似乎蕴着一点温柔的包容,朝她伸出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椿放上去,顺口问,“去作甚么?”
    嬴舟托起账房刚发给他的一小包碎银,好整以暇地偏头,“赚钱。”
    一炷香之后。
    她仰首盯着高处匾额上铁画银钩写着的“宝丰赌坊”四个大字,满身的戒备都达到了顶点。
    这不是白玉京说的——盆满钵满进去,□□出来,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当场去世的人间地狱吗?!
    嬴舟这是要去干什么?
    他站在赌场外,见状还回头催促:“来啊,别只愣着。”
    小椿心里一阵紧张,艰难地迈步跟上。
    他要去下地狱了!
    这可如何是好。
    坊中乌烟瘴气,三教九流的人聚在偌大的一个场子内,周遭的空气都渗出一股浑浊的味道,饶是大白天里,光线也被乌泱泱的人头压得昏暗不清,甚至还点上了灯烛。
    沿途行过,每桌不是吱哇乱叫就是鬼哭狼嚎,恍惚让人误以为是进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洞窟。
    简直比当妖怪的还像妖怪。
    小椿尾随在嬴舟身后,不多时便在一群聚着赌大小的人丛间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脸孔。
    “是他。”
    她停住脚,望向不远处正嚷得红光满面的长衫男子,眸色微凝,“昨天骗我铜板的那个。”
    嬴舟寻着她的视线找过去。
    眼圈青黑,神情无魇,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典型的赌徒面相。
    他冷眼将对方从头至尾打量一番。
    小椿作势便要上前,却被嬴舟抬手拦了一下。
    “不用你出面。”
    他挪了半步,正好挡在她跟前,背脊无端就挺直了,“到旁边看着,我替你教训他。”
    小椿抬眸瞄着嬴舟的后颈,那其中有几缕细碎的小头发随风而曳。
    她于是收敛了表情,听话地让到左侧去,顺便还找了块帕子遮住脸,以免被此人认出。
    长衫男大约是手气不错,一捧的金银堆成小山,刚又从筹码上拨了大半到自己桌边,咧嘴笑得双眸泛光。
    “来来来,开局了开局了。”
    庄家握着骰盅摇晃时,嬴舟不紧不慢地在对面撩袍落座——尽管穿的是朴素的短打,倒也不妨碍他把这个动作做得气势十足。
    少年长眉下的星目虽漫不经心地盯着那边紧绷神经的长衫男,耳朵却微不可见地轻轻而动。
    蛊内的骰子叮当撞击的声音从他左耳流到右耳,再从右耳辗转至左耳,最后随着庄家落手的“砰”响声,戛然而止。
    “下注吧诸位,是大,是小,买定离手——”
    长衫男信心十足地拨出钱两:“我买大,买大!”
    嬴舟只带了那小包银钱,他全数押上,连眼睛也不眨,语气轻飘飘的:“买小。”
    兴许是察觉到了挑衅的意味,长衫男略有几分轻蔑地打量了他几回,后槽牙一磨,并未将嬴舟放在眼里,仍旧喊道:“大,大!大大大!”
    大小两方人马吼得阵仗喧天,试图用嗓音盖过彼此,在声势上占得些许优势。
    庄家卖关子很有一手,故意停顿片刻,掖着袖袍,才悠悠掀开骰盅。
    无数颗人头往前一凑,当场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叹息之声如波澜推荡。
    长衫男乍然遭遇挫败,倒也不灰心。像他这样混迹赌场的老手,些许得失那是家常便饭,他状态正好着呢,便想再赢个一两把见好就收。
    “我再押!押小的!”
    对桌的少年坐得气定神闲,不知为何,眼神总是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带着不善,看得怪瘆人。
    长衫男虽感不快,但也知晓这坊中鱼龙混杂,并不想贸然与对方计较,只在心里狠狠地送了他一个“哼”,继续盯着那骰盅作法似的嚷嚷。
    “小,小!小——!!”
    嬴舟上把赢得不算多,这次竟也不下大了,小椿就见他只从钱两里捡出一小粒碎银丢出去。
    “还是押大。”
    长衫男见状,暗自冷嘲,心想:小屁孩就这点胆子。
    “下好离手啊,下手离手。”庄家言罢,将盅一掀。
    底下红白相间的骰子静静躺着三个三点。
    “好嘞——围骰!”
    围骰乃庄家通吃,这一波谁也没得赚,长衫男眼目都看直了,定定地瞧着自己的钱财被大把划走。
    偏生那对面的少年还往圈椅上懒洋洋地一靠,嘲弄的笑意凝在唇角,宛如看狗屎一般望着自己。
    再好脾气的人此情此景之下也要炸开。
    赫然遭到这等蔑视,长衫男心气儿一瞬间就上来了。
    “我再押!”
    嬴舟坐在赌桌边,听得背后某人鼓掌声音之急促,大概是不便于叫好,她索性将万千情绪都付诸于掌心,扇起的风险些把自己肩侧的发丝都带了起来。
    他眼底便不自觉地愈发有了神采,成竹在胸地推出一把钱。
    “我押大。”
    小椿身处在赌场堪称吵杂的环境之中,萌生出某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似来到了与外面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银子票子似乎都已不是钱财了,每一个人出手下注时,押的仿佛不是身家性命,而是一堆不值一提的叉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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