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椿悠悠拨弄,作势捏住了其中一根。
后者连忙睁眼,提醒道:“你别去拔,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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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白天痛失巨款,小椿夜里做了个噩梦,梦魇惊醒,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喘气,才想起来自己早已身无分文,梦中那被鳄鱼精不慎吞下的钱袋子本就不复存在。
她又是沮丧又是庆幸地掀开被子,准备出门找点水喝。
刚一下床,在地上坐着入眠的两条狗瞬间都醒了。
一个在摇尾巴,一个怂起耳朵。
嬴舟眼皮抬得浅,哑声问:“又去打水喝啊?”
小椿:“嗯,你要喝吗?”
他想了想,拖长了尾音:“唔……帮我带一点吧。”
“好嘞。”
小椿跻上鞋子推门出去。
好在庖厨离杂役房也近,她抄起水瓢狂饮了几口——草木成精嘛,总是比较缺水,完事舀了一大勺,打算拿给嬴舟。
正在那当下,窗棂外一道黑影闪烁,斑斑驳驳地自她脸上晃过。
小椿一顿,骤然提起警惕。
她将瓢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地躲在窗边,继而探出头。
只见那院中真有一人往角门方向而行,观其形容……这不是以挑刺为生的小管事么?
半夜三更不睡觉,他干嘛去?
第31章 开封(五)  看不出来,她还挺记仇的………
翌日, 小椿坐在庖厨门口的台阶上啃肉包,就看见府内人来人往,声音吵杂, 不知是在争论什么。
老嫂子环抱一篓晾晒好了的菜干从院外进来,边走还边向后看。
她满眼等着听八卦的神情, “怎么了?”
“唷,说是出事了, 闹得还不小呢。”仆妇讳莫如深地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音,“库房丢了贵重之物, 老爷大发雷霆, 这会儿正挨个兴师问罪, 几个管事在正厅跪成一排……你可得当心着点儿, 出门莫往那边走, 免得被他们找晦气。”
“丢了贵重之物……”小椿意味不明地扬起一边眉,“昨天夜里吗?”
“嗐哟,可不是嘛。”
老嫂子纳闷地摇头, “库房钥匙都在几位管事儿的手上, 又说没丢……真是奇了怪了。”
她一路嘀嘀咕咕地抱起竹篓往厨房内而去,看样子是准备收拾着腌菜。
小椿叼着包子兀自若有所思地发了片刻的呆,仍旧掐起五指, 像在鼓捣什么新的术法。
“近日老看你念念有词的,是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嬴舟今天竟没出门去挖煤, 挺新鲜的,这时候了还在杂役院中晃悠。
她闻言,兴致勃勃地招呼道,“嬴舟你来得正好。”
“白石河镇时, 你不是被红豺老贼陷害给下了蛊吗?”
“我就一直琢磨着,能不能把白栎壳更上一层,除了防外力,还可以强化经脉。届时你周身的五脏六腑,血脉筋骨全覆盖着‘盾壳’,由内到外,刀枪不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嬴舟:“……不必了。”
听上去就很恐怖。
他行至她面前站定,眉眼低垂:“等一下,你有别的事要忙吗?”
小椿想了想,颇有事业心地肃然道:“我要去卖艺。”
“今日且放一放。”
他目光清澈,神色间似乎蕴着一点温柔的包容,朝她伸出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椿放上去,顺口问,“去作甚么?”
嬴舟托起账房刚发给他的一小包碎银,好整以暇地偏头,“赚钱。”
一炷香之后。
她仰首盯着高处匾额上铁画银钩写着的“宝丰赌坊”四个大字,满身的戒备都达到了顶点。
这不是白玉京说的——盆满钵满进去,□□出来,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当场去世的人间地狱吗?!
嬴舟这是要去干什么?
他站在赌场外,见状还回头催促:“来啊,别只愣着。”
小椿心里一阵紧张,艰难地迈步跟上。
他要去下地狱了!
这可如何是好。
坊中乌烟瘴气,三教九流的人聚在偌大的一个场子内,周遭的空气都渗出一股浑浊的味道,饶是大白天里,光线也被乌泱泱的人头压得昏暗不清,甚至还点上了灯烛。
沿途行过,每桌不是吱哇乱叫就是鬼哭狼嚎,恍惚让人误以为是进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洞窟。
简直比当妖怪的还像妖怪。
小椿尾随在嬴舟身后,不多时便在一群聚着赌大小的人丛间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脸孔。
“是他。”
她停住脚,望向不远处正嚷得红光满面的长衫男子,眸色微凝,“昨天骗我铜板的那个。”
嬴舟寻着她的视线找过去。
眼圈青黑,神情无魇,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典型的赌徒面相。
他冷眼将对方从头至尾打量一番。
小椿作势便要上前,却被嬴舟抬手拦了一下。
“不用你出面。”
他挪了半步,正好挡在她跟前,背脊无端就挺直了,“到旁边看着,我替你教训他。”
小椿抬眸瞄着嬴舟的后颈,那其中有几缕细碎的小头发随风而曳。
她于是收敛了表情,听话地让到左侧去,顺便还找了块帕子遮住脸,以免被此人认出。
长衫男大约是手气不错,一捧的金银堆成小山,刚又从筹码上拨了大半到自己桌边,咧嘴笑得双眸泛光。
“来来来,开局了开局了。”
庄家握着骰盅摇晃时,嬴舟不紧不慢地在对面撩袍落座——尽管穿的是朴素的短打,倒也不妨碍他把这个动作做得气势十足。
少年长眉下的星目虽漫不经心地盯着那边紧绷神经的长衫男,耳朵却微不可见地轻轻而动。
蛊内的骰子叮当撞击的声音从他左耳流到右耳,再从右耳辗转至左耳,最后随着庄家落手的“砰”响声,戛然而止。
“下注吧诸位,是大,是小,买定离手——”
长衫男信心十足地拨出钱两:“我买大,买大!”
嬴舟只带了那小包银钱,他全数押上,连眼睛也不眨,语气轻飘飘的:“买小。”
兴许是察觉到了挑衅的意味,长衫男略有几分轻蔑地打量了他几回,后槽牙一磨,并未将嬴舟放在眼里,仍旧喊道:“大,大!大大大!”
大小两方人马吼得阵仗喧天,试图用嗓音盖过彼此,在声势上占得些许优势。
庄家卖关子很有一手,故意停顿片刻,掖着袖袍,才悠悠掀开骰盅。
无数颗人头往前一凑,当场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叹息之声如波澜推荡。
长衫男乍然遭遇挫败,倒也不灰心。像他这样混迹赌场的老手,些许得失那是家常便饭,他状态正好着呢,便想再赢个一两把见好就收。
“我再押!押小的!”
对桌的少年坐得气定神闲,不知为何,眼神总是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带着不善,看得怪瘆人。
长衫男虽感不快,但也知晓这坊中鱼龙混杂,并不想贸然与对方计较,只在心里狠狠地送了他一个“哼”,继续盯着那骰盅作法似的嚷嚷。
“小,小!小——!!”
嬴舟上把赢得不算多,这次竟也不下大了,小椿就见他只从钱两里捡出一小粒碎银丢出去。
“还是押大。”
长衫男见状,暗自冷嘲,心想:小屁孩就这点胆子。
“下好离手啊,下手离手。”庄家言罢,将盅一掀。
底下红白相间的骰子静静躺着三个三点。
“好嘞——围骰!”
围骰乃庄家通吃,这一波谁也没得赚,长衫男眼目都看直了,定定地瞧着自己的钱财被大把划走。
偏生那对面的少年还往圈椅上懒洋洋地一靠,嘲弄的笑意凝在唇角,宛如看狗屎一般望着自己。
再好脾气的人此情此景之下也要炸开。
赫然遭到这等蔑视,长衫男心气儿一瞬间就上来了。
“我再押!”
嬴舟坐在赌桌边,听得背后某人鼓掌声音之急促,大概是不便于叫好,她索性将万千情绪都付诸于掌心,扇起的风险些把自己肩侧的发丝都带了起来。
他眼底便不自觉地愈发有了神采,成竹在胸地推出一把钱。
“我押大。”
小椿身处在赌场堪称吵杂的环境之中,萌生出某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似来到了与外面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银子票子似乎都已不是钱财了,每一个人出手下注时,押的仿佛不是身家性命,而是一堆不值一提的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