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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乔木兮 第90节
    话还没说完,头顶冷不防砸下一罐怒气冲冲的调料,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嗓音。
    “馄饨面好吃吗?”
    白狼三公主的脸明艳动人,笑得堪称危险,眼眸的情绪一凝,便愤慨地盯着他,显然气得不轻。
    “嬴舟,你敢放我三日的鸽子!我让人去叫你,你为什么不来!?”
    他耐着脾性辩驳道:“我都说了不来,那就不叫放鸽子,你别血口喷人。”
    “这是强词夺理,日前你明明答应了我,会给我见识犬族的控火术,半途就找借口溜掉,感情是骗我的!你……”
    小椿那么大个活人,对方眼睛也不瞎,视线很快扫到此处,话音一停,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年轻姑娘,看模样还比嬴舟小,举止间既能如此亲密,身份自然好猜。
    “她就是你先前提过的,那个不及我好看的心上人?”
    小椿:“……”
    这个说法怎么那么叫人火大呢。
    白狼妖顿时也不着急同嬴舟算账了,反而捏起下巴围着小椿来回踱步,面对面地端详之下,更加感觉她不如自己貌美如花。
    “哼,什么嘛,比我想象中的还差个两三分,个头恐怕也不高。气质相貌都不过尔尔。”
    小椿放下筷子,覆在嬴舟耳畔低声问:“这算不算话本里对相公、老爷们纠缠不休的那一类女人?”
    “……”
    他对此等比喻难予置评,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相公老爷,最后只能含糊其辞:“算……吧。勉强。”
    她倒是十分笃实好学,“若按照书上所写,遇到这种情况,那些姑娘家一般是怎么做的?”
    嬴舟思考了下,“昭示所有权?”
    他随口猜测,“比如……靠到对方身侧,或是喂他吃东西?这样举止明显一些……”
    小椿从善如流地颔首。
    嬴舟话音未落,一口馄饨就塞了进来。
    “……”
    刚出锅的,也太烫了!
    三公主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她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此等放浪形骸的动作……这分明就是在挑衅自己!
    偏生此人还挂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朝她轻轻歪了歪头。那嘲讽之意便愈发浓厚了。
    她暗中震撼。
    这女人,好高深的手段……难怪能把嬴舟搞到手,果然不容小觑。
    “有、有什么了不起。”白狼妖倨傲地抬起下巴,示意她周遭的几名随侍,大多是年轻俊美的狼族少年,“本姑娘有的是人喂饭,还真当我羡慕你是怎么?”
    小椿闻言很好心地对她道:“要我替你叫碗面吗?”
    三公主瞳孔一颤。
    对方……莫非是在讽刺自己?她竟能说出此等尖酸刻薄的话,全然不分场合。
    好厉害的女人!
    “用不着,我不爱吃你们灰狼族的面点。”她轻哼完毕,纤纤细指一伸,“嬴舟,别以为我真的非你不可,天下那么大,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谁要吊死在你们北号山……怎么?不说话就想蒙混过去?你也只这点能耐了……”
    嬴舟:“……”
    他实在张不了口,因为馄饨真的太烫了。
    白狼妖言至于此,忽然皱起鼻尖轻嗅。
    毕竟同为犬类,大家的嗅觉皆一样敏锐,她渐渐挨近小椿身边,觉察到异样:“不对啊……她不是狼妖。”
    接着无比震惊:“她是棵树!”
    三公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瞬间出离愤怒,“你居然喜欢一棵树!嬴舟你到底哪根筋不对,我一个貌若天仙的白狼你不喜欢,竟对一块木头桩子死心塌地。”
    嬴舟:“……”
    他想解释解释,但那块云吞正卡在咽喉,上不去下不来,处境尴尬。
    白狼妖咬咬牙,“我看你通身上下哪儿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白长一张脸胸无大志。”
    “一辈子和树桩子过去吧!哼!”
    说完一跺脚,带着一帮乌泱泱的随侍火气冲天地离开了。
    嬴舟那口馄饨总算咽了下去。
    他喉咙之火辣,十天半个月内恐怕是别想好好吃东西。
    小椿望着三公主的队伍在拐角处消失,莫名感到一丝歉意,回过头问他:“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啊?看她挺生气的。”
    后者捂了捂嘴,给自己抚心口,“没事,她肝火旺,与你无关。”
    她闻言点头,紧接着忐忑而期待地去寻求他的看法,“我方才的表现怎么样?还算凑合吗?”
    嬴舟喝了一盏凉茶,勉强是缓了过来。
    他用指腹轻拭着唇边的水渍,眼睑低垂,回答得很模糊:“……马马虎虎。”
    反倒问她一句,“那你知道,一般而言在这之后相公老爷们是怎么回应的吗?”
    小椿思索着书中的内容,正犹豫着要去翻手册。
    脸颊处投下的阴影倏忽一暗。
    他侧身垂首,嘴唇便覆了上来,在她唇角处细细亲了一下。
    小吃摊的老板瞠目结舌地捞着汤勺犹自发怔。
    嬴舟却已坐了回去,没事人一般对好筷子,“吃吧,已经不烫了。”
    小椿睁着眼目,此刻才伸手去摸脸上的余温,听话地捧起碗筷。
    “喔……”
    第68章 绿杨芳草(二)&nbsp 这就是书上写的‘定情……
    北海之滨的小石屋在岸上一处矮坡下, 正好能够避风。
    嬴舟带着小椿抵达海滩时已是傍晚,虽至三月阳春,夜里也依旧料峭清寒, 他许久没到此处来了,万事不熟, 翻箱倒柜地找锅碗、找杯子、找调料。
    两个人迎着晚风在海边捡了一堆螃蟹和鸟蛋,竟运气不错地拾到一只海龟, 因为着实太大,瞧着它也上了年纪,到底是给放了回去。
    石屋内生起火堆, 就着一锅子的杂烩乱炖, 汤汁咕噜噜地冒起鲜香的泡泡。海里来的鱼虾, 即便不放盐也有滋味。
    “酒楼饭店里的不是蟹黄就是蟹膏, 要么便炒炸得支离破碎。我还从没见过囫囵个儿的螃蟹。”
    她捞起一只煮好的梭子蟹, 学着嬴舟的样子掰开腿去吃里面的肉,“白於山的那条溪涧不生虾蟹,只有鱼。”
    “那你今日就多吃一点。”他拨开壳, 剔下肉喂到她嘴边去, “喜欢的话我们明天还能再捡一筐,留着回山慢慢吃。”
    小椿舔掉沾在嘴角的碎屑,捧着蟹腿问说, “我们现在,这算是花前月下了吗?”
    嬴舟听得先是一愣, 随即自己就笑了。
    “算。”他点头,“当然算。”
    她若有所思地体会片刻,问得很单纯,“你都给我剥螃蟹了, 我是不是也应该喂你吃一些?”
    这般的礼尚往来是连日看话本学习后的成果。
    嬴舟望着她笑容无奈,眼底里更浮起些许落寞,“小椿。”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迁就我。你过得高兴,玩得高兴便好,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的。”
    “可是……”她略低了低头,摆弄手里的蟹,“我也想感受一下喜欢你的感觉啊。”
    少年瞳眸里的情绪随着微睁的眼睛一逝而过,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如此说,嬴舟愣了良久,而后那份笑意难以掩饰地浮上眉梢唇角。
    但举止却又不敢造次,他目光躲闪了数次,最后抿抿嘴,只能低头在自己那个古拙的陶杯上深深地吻了吻,而后拿起杯子贴到她唇上去。
    杯身冰冷,粗粝的触感来得有几分突兀。
    小椿眨了两下眼睫,尚在领会深意,很快他便撤回了手,往火堆中加一把柴。
    “冷不冷?海边风大,晚上或许会有些冻人。”
    她仍琢磨着刚刚的茶杯,漫不经心吃了口蟹肉,“我还好。”
    海蟹不如河蟹鲜嫩,加之烹饪得过于粗糙因而口感并不美味。
    等穹隆中最后一抹月色被乌云盖住,无边黑幕席卷天地,小椿才骤然兴致浓郁起来,“这附近当真一个人也没有吗?我们夜深了岂不是可以提着灯到周遭去逛逛,去捉野鬼!”
    嬴舟一面给她剥螃蟹,一面不明所以地轻笑,“海上怎么会有鬼……又是白玉京教你的?”
    这次她刻意地避开了他的提问,只固执地坚持道:“去看看嘛,反正等天亮还要好久,打发时间呀,不觉得很刺激么?”
    他倒无所谓,“我是没有问题……不过,你确定要去?”
    记得在白石河镇的郊外她瞧着挺怕黑。
    “那不是有你在吗?好玩嘛。”
    小椿其实是不畏惧黑夜的。
    白於山的晚上多得是不见天光的昏暗,但说来很奇怪。
    彼时她因为知道万籁俱静,漫山遍野杳无人迹,反而不会感到害怕。可如今来到了山外的人世,看多了人山人海,倒觉得这旷野里四处鬼鬼祟祟,指不定何处就会躲着什么不知名的精魅。
    真要她一人出去溜达,她铁定是不敢的。
    万幸可以借嬴舟来壮壮胆。
    行将出发时,他把外袍退下来兜头给小椿罩上。这袍子瞧着单薄,披在肩膀竟异常暖和,还有种毛茸茸的触感。
    “是拿我自己的毛织的,你不耐冷正可以御寒。”
    原来是他的狼毛,她拿手摸了摸。
    难怪相识至今都不见嬴舟换衣服,外衫是灰里带白,和他本体的毛色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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