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吴明所住的小院倒也宽敞,至少安置南望是绰绰有余了,安顿好南望后。天空中已然带了一点暮色。两人一起,就在苍松亭的食堂里随便吃了点饭。这个世界的道士很是奇怪,几乎都是荤酒不忌。不过,食堂里的饭菜虽然也有些野味,但还是非常清淡可口,山笋清酒,吃起来鲜美异常,吴明今天收服了南望,心怀大畅,忍不住多吃了几碗。
用完了饭,他抬头对着放下碗筷发呆的明真说道:“小师傅,你知道国师住那里么?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去向他道个别。”
明真“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师祖一向飘忽不定,平时有事,也是他通知我们的。上次来迎接你,还是他专门传下法谕。不然,我也不知道吴大人你要来。”吴明顿时大失所望,只得和明真怏怏而别。
回到住处,打了点水,为南望梳洗了一番。看看天色还早,他出了院子,径直奔主峰的松亭而去。酒道士为了方便他参悟,准他这几日在主峰进出自由,把明真羡慕得下巴都差点掉了。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再去看看,也不枉人家一番美意。
进了松亭,迎面就是一股寒风吹来。山谷中狂风怒号,那些白云已经吹得无影无踪。吴明正有点发怔,突然觉得一块冰冷的东西落在了自己面上,冷冷的,尤如针刺了一下。他不由得一惊,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今天晚上,竟然下雪了,以至于那些山谷中的白云,也被寒风吹得没了踪影。
此时暮色深重,山顶四周松针重重,头上即无明月,脚下又无白云。整个亭子里黑得仿佛能挤出墨汁一般。看来老天连最后一丝观摩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了,大道艰辛,也不知道何时能成*。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还雄心勃勃,以为凭借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以及不错的天赋。假以时日,定能和这个世界的宗师一较长短,现在回想起来,却不免幼稚可笑。
“人力有时而穷!”就连一代天骄高祖轩辕海,面对着东汉现在的烂摊子,也是徒呼奈何。都说习武之人,应心无羁绊,但自己在无形中,牵挂的东西越来越多,如何还能做到平心静气?看来,酒道士希望自己在三十岁之前突破到九段,那也是个妄想了,要搬掉这些羁绊,就是大不容易.如何静下心来冲击大道之境?
他心头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意,太子、汉明帝、林应欢可以说都是朝争下的牺牲品,这些东西,自己想起来都是胆颤心惊,更别说玩弄权谋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未吐完,耳边陡然有人道:“吴大人,好好的,叹气做甚?”
他吃了一惊,转过头一看。就见到酒道士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飘到自己身后。身子还未曾落下,竟如一个悬浮的幽灵。他连忙定了定心神,行了一礼道:“没什么,只是晚辈想到死去的南征军将士,以及先皇、殿下、林尚书等,心中伤感而已。”
酒道士平静的语气中微起波澜,他“哦”了一声,问道:“林尚书,可是林应欢么?”吴明点了点头:“正是。”酒道士从空中降落下来,紧走了几步,口中喃喃道:“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只是,到底谁做的?”说到这里,他大袖一展,突地转过头来,问道:“吴大人,这几天可有什么收获?”
吴明只觉得自己双颊一热,答道:“小子驽钝,这几日呆在山上,竟是一无所获。”酒道士又“哦”了一声,语气中已有掩藏不住的失望,道:“吴大人,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吧?”吴明轻声答应了一声,他背着双手,走到亭子的边缘处站定,道:“近卫营统领初次到苍松亭,按照规矩,我们要赠送一件礼物做为见面礼,说出来不怕吴大人笑话,那匹‘玉花骢’正是老道我遮手的礼物之一。却没想到被吴大人提前驯服,而且还用灵兽令换掉了。”
吴明道:“这几日在山上,已是叨扰良多,前辈的心意,小子心领了。”
酒道士站在那里,沉思良久,吴明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心头不免有些惴惴。过了好一会儿,酒道士突道:“武学之道,譬如逆水行舟,坚志而勇为。切勿有半分懈惰。”他说着,身子倏忽之间,闪到了吴明身后。吴明一个怔神,就觉得后背已经贴上了一双肉掌。一股涓涓真气,已然顺着对方的双掌,从灵台,神道处汹涌而来。
吴明心头大骇,惊叫道:“前辈。”
耳中只听得酒道士一声厉喝:“凝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心。我在气中,气在我中,天人合一,气为我用,切勿多想。”吴明心头巨震,只得压下纷繁思绪,引导着对方真气,在体内游走起来。
酒道士是水属性,两人属性相克。但此时吴明却觉得对方的真气温暖醇厚,和自己的大地之力说不出的相得。两股真气,在督脉上行走,越来越快,越来越是融洽。任脉上的真气有所感应,也是躁动起来。最后竟然受到影响,也是自行流转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吴明只觉全身真气澎湃,鼓荡不休,整个督脉真气,竟然隐隐有玉质化的趋势,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头。他蓦地站了起来,忍不住仰天长啸。然而山谷寂寂,回答的他的只余回音。远方,酒道士的传音如一道烟气般飘了过来:“吴大人,老道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大道渺茫,以后的路,最重要还靠你自己锲而不舍。”说完,他顿了顿,过了半晌,才悠然道:“如果两国开战,请你多照顾下优露莉。”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水底冒出来的一般。说完之后,再也没了任何声音。亭中,只余下狂风怒号,裹胁着无数片风雪刮在了他脸上,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雪越来越大,已成连绵不绝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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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吴明展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到南望和酒道士传功相助一个方面。但最重要的,却是酒道士听说林应欢被行刺后的反映,这事很大的可能就是李铁所为,只是听他的口气,对此事也很是茫然,言语之中,似乎有意瞒着自己什么一般。此外,酒道士最后那句“多照顾下优露莉。”又是个什么意思?
优露莉应该是帕莫莉反出苍松亭之后才收的弟子。酒道士和她,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交集,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来交代自己多加照顾,又有什么深意?眼前,似乎又浮现了优露莉那张刁钻任性的俏脸,正捏着拳头,对自己说:“记得哦,你还欠我两次条件。”他想着,更觉得一颗头比笆斗还大。
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如何睡下的。等他迷糊中爬起来时,曙光已经给窗户纸涂上了一层*。
来的时候,他是孤身一人,只有明真前来迎接。走的时候,仍然是一人一马,只有明真前来相送。临走的时候,明真突然拉住吴明,道:“吴大人,师祖叫我临走把这个给你。到了京都,把这个给雷菲尔姐姐,她什么就会明白的。”
吴明接过锦囊,心中却已经是翻腾不休。如此说来,雷菲尔竟然还是苍松亭这边的人了。这个秘密,自己以前一直不知道。怪不得雷菲尔性格火暴,但赵飞,夏侯飞却对她莫可奈何。这次南征,李铁几乎把大半近卫营都调去当了炮灰,却独独留下一个朱雀队在京都。到了现在,他才是恍然大悟。
只是没想到,圣山苍松亭在近卫营的代言人,竟然是个女孩子。以前自己潜心武道,稍有空,就和太子形影不离,那里管了这些。现在听来,不免有些诧异。
明真看见吴明吃惊的样子,得意的一笑,道:“吴大人,也难怪你吃惊了。其实,雷菲尔师姐是一个俗家师伯的女儿,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吴明心头暗道,虽说苍松亭一直奉行两不相帮的策略,但他们对朝廷各类变化,也不是没有准备,这雷菲儿估计就是苍松亭一个重要的棋子了。如果李铁不政变,这棋子估计永远就不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吧。
这么说,苍松亭支持自己,从某个方面上说,恐怕就是支持陶雨了。毕竟,他们也不能容忍一个傀儡皇帝,只是碍于誓言,不便插手而已。
吴明向明真道了声谢,然后翻身上了南望。他轻轻夹了夹马身,南望顿时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嘶,在风雪中甩开四蹄,风驰电掣般朝山下跑去。
上山之时,吴明是徒步而行,而且几乎没动用轻身功夫,以示尊敬。不过下山之时,有南望代步,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南望本就十分神骏,这一奔驰起来,更是快如风雷,比来时快多了。跑了不到一个时辰,透过蒙蒙的风雪,山脚下的小镇已经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