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陛下,我好害怕呀!”
她贴着他的胸膛,抬起头,用泪盈盈的目光看他,哭得眼圈子都红红的,像只无害的小兔子,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身上柔软,还有一股极淡的香味,一丝丝绕来嵇无靖鼻尖。
嵇无靖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本是想推开她,可看着她委屈巴巴的脸,眼角晶莹的泪滴,不知道为什么,竟停住了。
太后更是被千凝这“恶人先告状”的理智气壮,给搞得神态狰狞:“你竟还有脸说这种话!”
“这皇后疯了,她不知廉耻,哀家只是说了她两句,她竟敢做出这种事,还堂而皇之污蔑哀家,当押下去关起来!”
那江南美人也说:“陛下可要明察!”
太后说:“钰儿,你难道只信她的话么?”
嵇无靖这一世的名字,是赵钰,他听到母亲喊他的名字,把扒拉在他身上的千凝,推开一点。
他道:“母后是觉得,要让刑部或者大理寺来查案么?”
他一句话,让四周的呻.吟哀痛声,骤然停下来。
谁人都知道,太后手中无权,并不能奈皇帝如何,否则,也不会让他娶了自己不中意的徐家女。
而皇帝这句话,除了提醒太后,她无权强迫他做事,更是说明,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他斜看一眼李福康,说:“接下来的事,你打理,”再看太后,“母后好生歇息,朕先带皇后下去,朕自当教育皇后。”
说着,他提溜起千凝的后颈,一步步走出慈安宫。
宫人们目送皇帝和皇后此举,都忍不住暗暗吃惊,皇后都这般发疯了,皇帝居然还为她顶撞太后,稀奇!
果然皇帝还是看中皇后的。
这边,千凝被拉着后颈衣领,不是很好受,使了巧劲,从嵇无靖手里挣脱。
他们站在廊下,前后宫人全部回避,嵇无靖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气,嗤笑一声:“房内发疯还不够,你还要发什么疯?”
此时此刻,千凝脸上可没半分嘤咛可怜,这要是太后见了,估计得请太医给自己把把脉了。
而千凝随意活动一下脖子,说:“我也没发疯。”
她眯起眼一笑:“我可是你迫不及待娶进宫里的中宫之主,只不过,你娘亲好似并不喜欢我。”
“她不想给我好过,想罚站我,落我面子,我就得受着么?”
这想法,几乎算是大逆不道了。
嵇无靖扯了扯唇角:“你不知女德?”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
千凝反呛回去:“我只知道男德,你别拿这种玩意拘束我,你觉得我是会乖乖墨守成规之人?”
不是,她不是。
所以她会在山上捡到一个男人,会在山上养男人,能与妖物对抗,能不惧他人言语,只做她自己。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嵇无靖挑了一下眉头。
千凝拿手戳戳他的心口:“十三,你不是傀儡,你是皇帝诶。”
嵇无靖冷哼:“我不是十三。”十三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千凝:“那行,你是皇帝吧?”
她眯起眼睛笑:“你是皇帝,只是,如果你娶进门的人,只能受人磋磨,不能反抗,还得受着这口气,你还当什么皇帝。”
“切,不如回乡野去,当一块木头罢了。”
讲完这些,她脚步倒是很快,朝前走去,而嵇无靖伸手要逮住她,只抓到翩跹一衣角,光滑的衣料从他掌中滑走。
她很快拐走,消失不见。
嵇无靖怔了怔。
什么叫做他当什么皇帝,什么叫做不如当一块木头!
他大步追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紧,仿若有个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十三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一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
所以她会牵住十三的手,她会亲昵地弹了弹十三的额头,也会担心十三的安危。
嵇无靖走了几步,脚步慢慢停滞。
天色正好,廊下一阵风过,窗柩在清光中,传来鸣声,他骤然皱起眉,眺望远处的云卷云舒,这让他想起,他也曾经在乡野之中,编着草环,等她归来,实在无聊之时,会抬起头,看天。
那时候的心情,是无比的放松。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吗?
不,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敢回想。
嵇无靖蓦地攥住手,将思绪拉回来,有一瞬,他竟然真的在心底里问自己,做十三不好么,她是那么好的人。
不应该用深宫,囚着她。
她和深宫里的女人不一样,格格不入,今日她和太后发生的争吵,他难道就没有猜到半分么。
嵇无靖沉沉松一口气,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御书房,他还有政务要处理,这些事,本不应该占据他的思绪。
将自己埋在繁杂的事务里,嵇无靖渐渐冷静下来。
他觉得他或许也有点毛病,才会因千凝一句话,就思考那么多。
而最终,千凝大闹慈安宫的事,不了了之,虽然大体上是压不住,毕竟知道的人太多了,太妃们也都有所耳闻,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毕竟皇帝摆明着,对这个皇后,有点情意。
也是,若没有情意,怎么会如此着急,二十日就将人迎进宫里来。
而那之后两天,千凝都没和嵇无靖见上面。
但千凝还是非常厚脸皮地,去慈安宫请安,一天没落,蹭吃蹭喝的,太后敢冷嘲,她就敢讥讽回去,着实帮太后锻炼了一下心肌。
而后,千凝也才知道,太后身边那江南美人,叫袁暗香。
太后母家也是袁家,袁家自来和徐家不对付,这里头关系,可见一斑。
从确定徐漾为皇后开始,太后就把袁暗香叫进宫里来,说是陪陪自己,打的心思,自是希望袁暗香能得嵇无靖的眼,也进了后宫,和徐漾打擂台。
但袁暗香是亲眼见过,千凝如何扳倒一众宫女太监,每次见着千凝,都斯斯文文,小姑娘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女人,怕千凝一拳把她揍死。
其实,千凝并不讨厌她,都是棋子罢了,何况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三天,徐母就被叫进宫里来。
除了“归宁”的习俗,还因为,太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要让徐母知道,她女儿做了什么丢人事,结果,徐母只被请去千凝在的清宁宫,太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徐母来见她。
清宁宫里,千凝对徐母说:“不碍事的,太后娘娘今天头疾犯了,母亲真没必要去见她。”
徐母也不喜欢袁家的人,确定了几遍,能不见太后,就不见了吧。
只不过,她心事重重,说:“漾漾,我看你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看来陛下是真心待你,你在宫中定要谨言慎行,莫要给徐家添麻烦!”
看来,千凝的“丰功伟绩”,还是透了一点出去的。
千凝眯起眼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嵇无靖进门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有分寸?这恐怕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不由从鼻间冷哼一声。
徐母连忙起身,行礼,千凝也敷衍一礼,然后就去挽他的手,她扬起脸,笑道:“陛下怎么来啦?”
嵇无靖一眼就看出她隐藏在笑容下的不欢迎,不错,他没来的两天,她过得倒是挺快活。
他说:“怎么,朕就不能过来?”
千凝晃了晃他手臂,装嗲:“哪有,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她只捏着他的袖子,没有真的碰到他。
嵇无靖伸手,没抽回来。
千凝对他眨眨眼,意思很明白,她可不想挨徐漾母亲的批。
顿了顿,嵇无靖没再说什么。
这一幕,看到徐母眼里,就是帝后恩爱的体现,她顿时放下一颗心,传闻说,漾漾对太后大不敬的事,应该也是假的。
这头,徐母见女儿得皇帝宠爱,安心回徐府去,那头太后等不到徐母,当晚慈安宫就叫了太医。
嵇无靖知道之后,叫人送一株百年老参给太后。
太后这是变相表示不满,他没那么多心思,还要安抚这,安抚那。
不过,他脑海里倒是突然浮现千凝的模样。
她扯着他袖子假撒娇,眼睛瞳仁乌黑,像龙眼核,很是清澈明亮,干干净净的,啧,分明存了不少坏心思人,怎么会有那样干净的一双眼睛。
嵇无靖手上的笔尖,停了下来,在奏折上,晕染开一个重重的红点。
他闭了闭眼。
晚上,用过晚饭,到就寝的时候,总管李福康以为,嵇无靖会留在自己寝宫。
其实这没什么稀奇,大婚前,嵇无靖就一直住在自己寝宫,本以为大婚后,嵇无靖会常去后宫,结果除了第一天,也没其他特殊时候。
结果,出乎李福康意料的是,嵇无靖忽的说:“去清宁宫。”
那是皇后的宫殿。
李福康连忙“诶”了两声,道:“摆驾清宁宫。”
另一头,千凝都要躺床了,宫女突然慌慌张张道:“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千凝翻了个身,打呵欠说:“我已经睡着了,别叫我,也别和陛下说。”
宫女:“……”
她从没见过像皇后娘娘这么大胆的女人。
不过,她在惊讶之余,也有点羡慕,因为她看得出来,娘娘的大胆,不是因为徐家,不是因为陛下的偏爱,而是因为她本性如此。
这般的率直,自在。
宫女回过神,小声应了声是。
不过,宫女在面对嵇无靖时,还是露馅,嵇无靖只要瞥她一眼,她就双唇哆嗦,完全无法撒谎,忍不住说出真相:“娘娘说……她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