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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静籁,星檀随着外头的钟鼓声,念过了一遍心经,方早早睡下了。次日早起,亦换上僧服往大雄宝殿,跟着僧眷们做了早课,再回到来慧竹苑,与玉妃一道儿抄起经书来。
寺院日子平淡,却也难得清静。比起皇城那森严的红墙金瓦,更多了几分平淡中的喜悦。
今日的午膳送来,却只来了一个小尼姑。星檀认得出来人,是昨日那三人中,年岁最小的。
小尼姑将饭菜一样样地摆上桌,比起昨日菜样儿,却足足少了一半儿,分量亦少了一半儿。星檀自觉着不对,这院中六口人,就这么些东西定是不够吃的。
“小师姐,怎今日的饭食与昨日不同了?”
拾若局促着,亦只好依着师姐们的吩咐答话,“庵中吃食紧,昨日是与愿主接风洗尘的。平素里,师姐妹们都是这样吃的。”
不等星檀开口,玉妃便已接了话去。
“桂月庵好歹倚着皇家的香火钱度日的,怎会如此寒酸?”
星檀却见那小尼姑眼神闪躲,已猜得些什么。宫中奴才们尚需得打点,想来这皇家的庵院亦是一样。只是她本是清修而来,身上并未带多少财物,只得将腕儿上的翡翠镯子取了下来,送去那小尼姑面前。
“小师姐,这是一点儿心意,还得有劳您,带去与上头的师长和师姐们了。”
拾若本以为一会儿回去,还得受拾冬师姐的怨骂的,好在愿主通透,她尚且未多说什么,愿主便已经猜得拾冬师姐的意思了。
拾若连连合掌做了佛礼,“佛陀定会保佑愿主的。”
拾若嘴笨,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只捧着那只翡翠镯子,往外头去。方行到门口,又觉着不对,忙回身过来与二人交代,“愿主稍等。待拾若见过了师姐,再与您送一趟吃食。”
见人走了,玉清茴仍有几分不平,直拉着星檀的手。“姐姐何必这样纵容了她们?”
星檀笑着,多有些不以为意。“这儿是寺院,能在这儿散财,积的是大福。”
她自幼随祖母礼佛,杭州城的大小寺院,都得称祖母一声居士。如今既然来了这桂月庵,她便更没有要与人为恶的道理。不过一些身外之物,便就当孝敬佛祖,是好事。
拾若捧着那翡翠镯子,从小院儿里出来,便忙寻着斋房去。
因得要来给慧竹苑送斋饭,斋房那边的师姐妹许都已经用过食了,也不知与她留了些没有。
可入来斋房,拾若果真见那些碗盆已经空空如也。斋饭斋菜都收拾了干净,看来今日又得饿一整日的肚子。
见拾冬师姐捏着手帕擦着嘴,正从后堂里出来。拾若忙将那翡翠镯子奉了上去。“师姐,这是愿主给的。”
拾冬望着那翡翠镯子,眼珠子发了光,直从拾若手中抢了过来,放到嘴中咬了咬。“哎哟”地一声呼疼,不多一会儿又轻笑了出来。
“是好东西。”
“还算是个识相的。”
拾若忙又帮着说话,“拾冬师姐,慧竹苑里今日送去那些饭食定是不够的。”
拾冬笑着,“有得这好东西,她们想吃肉都行。去,让你静圆师叔给她们单独开顿小灶。”
“诶!”
拾若边高兴着,边往厨房里去寻静圆师叔。愿主没为难她,她能帮着愿主办好了这趟差事儿,她自己心里也喜着。可等她再拎着食盒子送回来慧竹苑给愿主的时候,肚子里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那声响大,当着愿主的面儿,拾若红了脸。
愿主却望了过来,对她笑了笑,“小师姐替我们办差,定是自己的斋饭都错过了。便一道儿用一些吧。”
愿主笑得亲和极了,那双眼睛里全是温柔,比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娘娘还要好看。
拾若不敢逾越,只给自己舀了一碗热粥,再夹了一块儿自己最爱吃的豆腐,方躲去一旁的茶房里,偷偷地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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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檀记得来桂月庵的目的,除了早晚都与僧眷们同起同居,还特地请了慧慈师太的空闲,定下了与将士们超度的法事。
慧慈师太慈悲悯人,想在除夕之日,将亡魂渡回各自家宅之中与亲人们团聚,便选定了除夕连着此后六日,作为超度亡魂的大日子。
星檀亦与玉妃抄了数遍《地藏菩萨本愿经》,想等新年在法事上一并焚入香坛,替将士们祈福。
只是山上天气实在寒凉,星檀原本就不大清朗的身子,便也没撑住太久。
下午与玉妃抄经的时候,她尚只是有些小咳,可临到了晚上,病来如山倒,已然有些打不起来神志了。
天色早早暗淡了下来,星檀只依稀知道,桂嬷嬷正往她额头上敷着什么。耳旁隐隐约约是桂嬷嬷与玉妃的声音。
“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有劳玉妃娘娘帮忙照顾着娘娘,奴婢得去山下,寻施太医来。”
星檀是记得的,施太医跟着她来了桂月山,可不方便上来庵中,便一直在山下一处木屋住着。
玉妃的声音又在耳边,“桂嬷嬷快去吧,清茴照看着娘娘便是。”
她依稀听得桂嬷嬷出了门去。玉妃将她的身子支了起来,又端了一杯热水,送来她嘴边。“姐姐用些热水吧,发一身汗方能好些。”
她又几分无力,将将抿了一口热水。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声,似有人进来。
星檀强撑着眼皮,见是那小尼姑拾若,微微勾起嘴角来,“小师姐来送晚膳了?”
拾若见得这般阵仗,心中一惊。“愿主怎么了?”
“生了风寒了。”玉妃回了话,又看向方拾若摆来的饭食。“这些东西姐姐定是吃不下的,可否请小师姐,再寻碗热粥来?”
“诶!”拾若连日来在这院子里混着吃食,自是知道要知恩图报的。“愿主等等,拾若这就去厨房。”
拾若匆匆从屋子里出来,心想着,今儿静圆师叔还剩了好些冬菇,在加些豆腐在粥里,好给愿主补补身子。可脚步将将行来院子外头,拾若便与对面来人撞了个正着。
她方才低着头,想着煮粥的事情,未抬头看。这会儿才发现,眼前的是拾冬师姐。
“这么急急忙忙的,去哪儿呢?”拾冬掸了掸身上的灰,冷冷问起拾若来。
“那位愿主生了风寒,拾若得去小厨房,让静圆师叔煮热粥去。”
“真是病了啊?”拾冬冷笑了声。
她方看见那嬷嬷带着个小婢子,急匆匆地出了山门,似往山下去了。她便想着过来看看,果然是这院子里出了事儿。
“诶。拾冬师姐,我先去了。”拾若正要走,却被人喊住了。
“让你去了么?”
“拾冬师姐?什么意思?”
“你跟我进来。”
玉清茴盛了一碗热汤,正要喂去星檀嘴边,却被她躲了躲。
星檀勉强靠在玉清茴的肩头上,那些寒意直往胃里钻,喉咙里都发着苦,自是吃不下东西的。“清茴,我没胃口。罢了吧。”
玉清茴亦不多做勉强。她自知道生了风寒的苦,将将把手中的汤碗放去了一旁的竹案上,房门便又被人推开了。
见得拾若被人领着回来,玉清茴亦察觉得,似是出了些状况。
那站拾若身前的小尼姑,面容生得几分娇俏,若不仔细看,还不好察觉,人还曾描过眉毛,涂过口脂的。
小尼姑却开了口,“愿主,我们这儿粥食也不多的。您这院子里的晚膳都没用完,怎么好再开小灶熬粥呢?”
玉清茴听得出来她话中猫腻,自想起上回星檀的嘱咐,这佛家寺院儿中,不可苛待僧眷。她看了看肩头上的人,那双眉目紧紧锁着,似正是难受得紧。
她微微叹息了声,垂眸落在自己腰间那只玉佩上,正要伸手去取,却被一只滚烫的掌心按了下来。
“别…”
肩头上的人微微睁了眼,望着她轻声道,“那是沈将军与你的信物。”
星檀话落,方看向那边的拾若,指了指自己的脚踝的方向。
“有劳小师姐了,替我将脚上的东珠银镯取了下来吧。”
拾若摇了摇头。
拾冬师姐也太贪心了,这分明就是趁人之危。可抬眸之间,她却见拾冬已狠狠看了她一眼。她只得想起,拾冬师姐是静安师长最喜欢的徒弟。如今住持只管法事超度等等佛事,寺中大小琐事,还都得听静安师长的…
拾若认了怂,这方重新看向床上的愿主。却见愿主向她点了点头,嘴角虚弱地挂着笑意。拾若这才行去,取下来那只银镯,送去了拾冬师姐面前。
拾冬师姐这才满意了,吩咐她下来,“那便有劳拾若小师妹,往斋房里跑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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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的小禅房里,点着盏微弱的油火。
拾冬持着那银镯在烛火下晃了晃,那银丝发着亮,东珠圆滚滚地似能透光。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好看的东珠。
一旁拾念凑了过来,“师姐,这么好的东西,要不要孝敬给静安师长呐?”
“上回可不才孝敬了她个翡翠镯子么?”
“这个,我留着自己用。”
拾冬说吧,抬起一支脚来放去拾念眼前。“来,你帮我试试。”
拾念早习惯了,比起给她洗脚擦脚,戴个脚铃又算得上什么?
拾冬虽是尼姑,可从小到大被静安师长宠着,便没怎么干过粗活儿。那手手脚脚都养得白白嫩嫩的,跟她们这些师姐妹们的不一样。
拾念知道拾冬的秘密。拾冬是静安师长出家前私生下的女儿。有时候,她偷偷听着师长和拾冬说话,似还要给拾冬还俗打点婚事呢。
拾念不知道这桂月庵外头的事儿,她只知道,在这儿桂月庵里,除了住持,便数静安师长最大。若想要多吃点儿饭,少干点儿活,她便得好好讨好拾冬师姐。
那银铃不大不小,戴在拾冬脚上,正正好好。拾冬起了身,光着脚丫子,在地上走了两趟,叮叮咚咚如清泉入耳。
“好听。”拾冬美着。
“可不止好听,戴在师姐脚上,可好看了。庵中其他姐妹都没师姐白,这东珠定是只有师姐才衬得上的。”
拾冬抬起脚来,再晃了晃。那声响听够了,方细着脚步转起圈儿来。她随着静安师长下山的时候,曾看过那戏班子里的小花旦儿。便就是这般走起来,娇柔得叫人心里喜欢。
她还得还俗呢,待有了个夫婿,她便夜夜戴着这脚铃,跳给他看。
窗外的风声渐渐大了些,拾冬沉浸在喜悦中,全然不觉。
黑衣人影将自己卷在连襟的斗篷里,从矮墙小道儿一闪而过。
连着四五日的艳阳天,让寺中柴火越发干燥了些。胡康安亦早早摸索清楚了桂月庵的地形和皇后的住处。这山中寺院儿女眷多,炭火柴木存得十足。
那便没有什么比一场大火,更容易取她的性命了。
第57章 隆冬(14)  大火(小修你们不喜欢的……
火, 四周都是火光。
白色的帷帐在风中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