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宋璟也许都是一时脑热，有一段冷却期也好。
    不过现在看来，冷却后也没多大变化……
    “我不回你后两封，也是因为怕你分心，还因为……”季妧顿了顿，坦然迎上宋璟的视线，“还因为我需要想清楚一些事。”
    宋璟双目微瞠，微光乍放。
    “那你，是否已经想清楚了？”
    季妧反问“你呢？你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我之所以想要参加乡试，除了因为自己，还因为一个人。”
    宋璟起初有些答非所问，但这犹疑仅维持了一瞬，目光便坚定下来，话也说的更为直白。
    “我想带她逃离让她不开心的地方，想带她到外面去看更美丽的风景，我还想把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她。”
    他没有说是谁，但季妧知道是谁。
    如果说两人之前尚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那么宋璟这话，无异于亲手揭开了隔在中间的那层轻纱。
    季妧表情管理做的不错，面上看不出什么，仅是耳朵有些发烫。
    这算……表白了吧？
    有生之年系列……活得久，真得是什么都可能遇到。
    她虽然见过猪跑，轮到自己还是有些些激动。
    偷眼往宋璟那边一瞥。
    宋璟的脸色瞧上去还算镇定，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再往上瞟，果然，耳朵尖红的都要滴血了。
    季妧的打量，让宋璟本就僵硬的身形更为僵硬，双手更是无意识的拧动书册。
    那本书已经不能看了。
    他这个样子，季妧反而松缓了许多。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想法不错。”
    宋璟一顿，目光倏然看过去“那你是答……”
    宋璟没有把话说完，季妧也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
    但他已隐约触摸到了季妧的心意，虽然还没有完全确定，却已足够喜悦。
    两人看向彼此，视线一触即分，又齐齐看向远方，动作几乎一致，只不过心境略微有别。
    季妧随手揪了根草在手里把玩着，忽然开口，神情漫不经心，语气却透着认真。
    “天下如此之大，美丽的风景何其之多。一个人去看的话，快乐不能对人语，悲伤不能向人言，未免失之寥落。
    若有幸得遇一人为伴，固然是好。只是两人同路，终究不比一人独行，最易被对方身上的棱角扎伤。等好不容易把棱角磨平，又发现其他的问题层出不穷。
    问题七七八八解决完，上路没走多久，或许就感到只有两个人太过无聊，想再多找一个旅伴以慰旅途寂寞。于是本来的双人马车，又多了一个人。
    再后来又觉得乏味，或者看到了比风景更美的人适合做伴……就这样，一站又一站，总有更美的风景，也总有更适合作伴的人。
    而原本相约看风景的那俩人还在，只是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人，太多事，以至于即便同路，也再难同心，即便就站在彼此面前，也远隔着千山万水。
    就像是失了味觉的人，你给他再多的山珍海味，对他而言也如同爵蜡。
    没准儿痛苦携手了半生，临了才蓦然醒悟——原来他们想看的，从来就不是一处的风景。
    那么当初又是何必？”
    季妧静静的说，宋璟静静的听。
    两人的目光没有看彼此，很默契的看向同一个方向，那里天高云淡，偶有飞鸟略过，一闪而逝。
    话音落下，风似乎也跟着停住，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会儿。
    宋璟开口，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很少去奢求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我也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萌生过贪念。
    只是有些事，人力可控。而有些事，人力不能阻。何妨听从本心？
    我知道天高地阔，也知道这世上有万紫千红，可只有一朵走进我的眼里，那么余生便是这一朵。
    于我而言，重要的从来不是路途和风景，而是那个人。
    我想陪着她，亦想让她陪着我。就我和她，多一个都不行。”
    宋璟这番剖白，季妧听了是否开心？
    平心而论，确实是开心的。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风景论，并不是为了要个什么承诺。
    承诺的时候再真心，以后毁诺的时候，未必就不真心。
    所以根本没必要。
    她只是在向宋璟表明自己的态度。
    显然，宋璟领会到了，也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虽然天长日久，太多东西会变，但至少眼下，两个人都是真诚的。
    等有一日，发生了不能再同路下去的事，有今日谈话在前，大可以挥挥手，一别两宽，去看各自喜欢看的风景。
    宋璟见季妧久不说话，喉咙口有些发紧。
    “你，怎么看？”
    季妧突然歪了歪头“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宋璟一脸错愕，季妧已经哈哈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如平静的湖面上春波乍漾，整个人愈发生动明媚起来。
    宋璟回过神，唇角一点点往上翘，到最后压都压不住。
    第257章 扣一分
    宋璟强压下几乎要起飞的心情，慎重的跟季妧承诺“你放心，我会让我娘找最好的媒人，去你家提亲。”
    季妧顿时笑不出来了。
    “那个，先别跟你娘……我的意思是，这个先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考试，而且那么多场……”
    宋璟正是心潮澎湃的时候，别说两三场，便是十场八场，都不觉得辛苦和为难。
    “不管是院试还是乡试，我一定会通过，你信我。”
    春风得意的人啊，连话都说的比刚才满了。
    季妧并非不信他，但考场上哪有什么十拿九稳的事。
    “咳，总之，你尽全力即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就算一时看不了外面的风景也没什么，咱们这风景也挺好。”
    为了佐证，她随意指了一处。
    结果发现宋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季妧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她指的是坟山。
    瞪了宋璟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语气正经起来。
    “我是说真的宋璟，我们可以试试，但我可没答应现在立马就嫁给你，试用期懂吗？”
    “试用期……”
    宋璟脑子里的热度慢慢散去，理智回归。
    他猜测，季妧提出这个试用期，并不只是为了要考察他。
    以两人当下的情况，即便他想立刻把季妧娶回家，也不现实。到时自己没什么，一个弄不好，反倒会害了季妧。
    是他冒然了，应该等过了乡试，有了举人的身份，再向她提亲。
    他要让季妧风风光光嫁给自己，要让那些流言和诋毁……即便不能彻底消弭，至少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他还要……
    心里有很多关于以后的打算，但这些的前提，都要等越过乡试那道门才能实现。
    要忍耐，不能操之过急。
    思虑透彻，宋璟吁出一口气。
    “好，我会争取，早日度过这个试用期。”
    季妧最喜欢他这点，凡事有商有量，一点就透，决不会以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
    因而弯了弯眉眼“表现不错，加一分！”
    谁知宋璟听罢，眉眼促狭道“那我也要给你计上分才行。”
    季妧很从容的点头“可以啊，一视同仁才公平。”
    宋璟紧跟着问“你想不想现在就赚一分？”
    什么叫现在就赚一分？季妧警惕的看着他。
    猜出她在想什么，宋璟微显窘迫，赶忙道“你别多想……我就是，就是……前些日子，见吴荣膺的未婚妻，给他做了个荷包，他日日带着……所以我想……”
    敢情闹了半天，是变相问她要礼物呢。
    要什么不好，要荷包？
    季妧觉得头有点疼。
    “那个……你还是别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