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北看到了这条消息,脸上的笑意淡了,最终轻拧了一下眉,什么都没回复,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
方文慧的手术安排在下周,叶予北算过,等海鲜农家乐那边结完工资,他还差一千八。
叶予北此刻在网吧内,非常纠结,到底要不要问程诀要武器。
他正在跟队友们一起刷神兽最后一个副本,刷了都快一个月了,但难度过于硬核,因此进度一直卡在那儿。
由于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叶予北操作频频失误,最后再次集体阵亡。
出了副本后,程诀在企鹅上私聊他。
你今天怎么了?
叶予北悬在键盘上的手指蜷了蜷,打下几个字:可不可以送我
打到一半,又删除,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斟酌字句,足足过了五分钟。
程诀见对面一直没消息,先去楼下倒水了。
等他再回到电脑前,只看到一条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的信息提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恢复零点更新,爱你们哟(爱心)
感谢投雷的姐妹们:拉文克劳一年级级长地雷x18手榴弹还有火箭炮,星损月悲地雷和手榴弹,鱼子酱的鱼子七的手榴弹,ono地雷x2,平和菠萝x2,陶然x2,杨柳x2,Particular,42594268,叫啥名啊~
感谢投喂营养液的姐妹们:ono+18,鱼子酱的鱼子七+15,陶然+34,尼罗河+10,51744388+1,杨柳+3,一一+10,32427885+13,楚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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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他是光明
024
叶予北每周会去两次医院, 帮方文慧送换洗衣物。
手术前三天,叶予北又去医院看了她一次。
方文慧有先天性遗传心脏病,过去养护得好, 所以没对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但是自从叶予北的父亲去世后, 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女人患上了抑郁症, 在情绪出了问题的情况下,心脏问题也随之慢慢凸显出来, 直到这次,不得不进医院进行手术。
病房内, 方文慧坐在床上, 整个人苍白似纸,瘦得脱形,但脸色十分恬静,她正握着叶予北一只手慢慢揉着。
方文慧细细打量叶予北的那只手,就见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内侧,有几道短小锋利的淡粉色结痂,手心里有道口子还没有收好, 呈现出细细的一小段血线。
她最近才听说, 叶予北暑期里找了份工,便浅笑着问:做什么的?
杀鱼的。
怎么样?
腥。
方文慧点点头, 没再说话, 继续揉叶予北的手指。
可过了没一会儿, 女人的眼底渐渐蓄满了泪水, 等叶予北发现出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
方文慧捉起叶予北的手,靠放在唇边吻了吻那些细小的伤口, 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对不起,小北,妈妈什么都做不了妈妈真没用
方文慧明明记得,一年前的叶予北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会因为想要游戏机跟她撒娇,但转眼间,他抽条长大,身上渐渐有了男人一般的坚毅和沉稳,接替他父亲承担起了整个家庭。
这样的成长,并没有让方文慧感到欣喜,内心里反而有着说不出的苦痛和愧疚。
叶予北赶忙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了。
叶予北退到边上,看着方文慧在护士的帮扶下,背对着他侧卧,瘦削的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地颤动,护士耐心地安慰她情绪要稳定,让她好好睡一觉。
叶予北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默默提上书包,走出病房。
到了医院外,傍晚五点的日光还没退却,将大地照得闷热。
叶予北在门前台阶来来回回地走上走下,踌躇了许久,还是拿出手机给舅舅发短信,说等会儿顺路经过他们家,问能不能去吃饭。
舅舅很快就回复了:正好在做饭,你来,我多加两个菜。
***
叶予北的舅舅方文建是名初中数学老师,住在沧市的繁华地段,四周交错的都是步行商业街,沧水市的年轻人尤其喜爱来这一块儿。
不过方文建住的小区年代已久,只因拆迁成本太高,才一直被搁置着放在那儿,因此住房环境十分破旧,楼与楼之间拥挤,有些不透光。
他们一家三口就蜗居在60平米的房子里,这房子,还是他丈母娘留下的,为了给孩子做学区房。
叶予北的舅妈是个微胖的女人,家庭主妇,夏天里穿着没形的衬衫,烫过的头发总是用发抓夹在脑后,乱糟糟的,也没有形。
叶予北敲门,是舅妈给他开的门,女人看他的眼神很头大,就像看那种趴着吸血的穷亲戚。
叶予北仅是跟她对视了一眼,垂下眼,叫了声人。
家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饭桌平常都怼着墙放,舅舅见叶予北来,特意把方桌拉到中央,添了把塑料椅。
四个人便挤在桌旁吃饭,头顶是一盏白炽灯,泛黄的灯罩里堆了一块蚊虫的尸体。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一直是舅妈在絮絮叨叨地说家常,语气里满是抱怨。
她先是数落表弟小升初没考好,虽然进了家附近最好的公立初中,但没考上重点班,只能去平行班,以后还得花大把钱给他补课。
接着又说现在学校不让老师补课,以前方文建还能趁暑假赚笔外快,现在只能靠基本工资过活,现在家里别说存钱了,够用都阿弥陀佛。
舅妈的嘴不断开开合合,直到将焦虑传达给了桌旁的每个人,才感到满意。
家里的男人们都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夹菜,吃饭。
最后,舅妈终于看向叶予北,道:光顾着听我说了,小北,你今天来,不会有什么事吧?别不好意思开口啊,我知道你们家现在也不容易。
叶予北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捏着筷子的手指有点紧,他微抿着唇,下颌线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
这时舅妈给表弟夹了一只虾,催他快点吃。
叶予北因为她的打断,刚到口的话又咽了一下。
舅妈这时又看向他,道:上次东拼西凑帮你家借了八万手术费,那可是费了不少劲,怎么样?够用了吧?
窘迫折磨着少年薄脆的自尊心。
叶予北埋头吃饭,想问能不能再借两千,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点点头,声音有点闷:够用。
吃好饭后,叶予北和舅舅一起下楼,他从逼仄压抑的环境里出来,由夜风一吹,解脱般地呼了一口气。
舅舅在不远处扔完垃圾,叶予北正要跟他打声招呼离开,舅舅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方文建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但他也只是闻,不去抽。
到底什么事?方文建看向他,道,你舅妈就是嘴碎,改不掉,人还是挺好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在楼上不好意思说,现在可以跟我说。
叶予北垂眸想了片刻,一阵欲言又止,正要坦白想要钱,可是一抬眼,看到了方文建的衣领。
借着道旁的路灯,可见领子的里侧泛着一块黄渍,线头塌陷,立不起形,像萎缩的腌菜。
这是一件很便宜的灰色涤纶衫,价格不过百,但叶予北记得方文建穿了四年。
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
叶予北改口,道:没事,下午去医院看了我妈,顺便来吃饭。
方文建狐疑地打量他:真没事?
嗯。
方文建这才放他走。
可刚说着没事的叶予北,刚走出小区,还没走两步,就在人行道旁的树荫下坐下了。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眼眶有些泛红,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文慧眼泪砸在上面的温度,他此刻失望极了,也无力极了,似乎全世界的路都已经走不通了。
他想要一张心电卡,这一念头已经整整在他脑海里萦绕了两个多月,可临到头了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支付那样的成本,也没办法让方文慧活得更轻松点。
叶予北在手臂上埋下脸,肩膀有些微微的颤动,是压抑到了极致,才能稳住的起伏。
这时,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闯入。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叶予北身形一僵,在衣袖上小幅度地蹭了一下脸,才迟疑地抬起头。
就见程诀站在面前,一手端着杯冰柠檬茶,桃花眼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可程诀看到叶予北抬起脸的瞬间,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市一中的这位大帅逼在他映象里一向又冷又酷,但此刻却罕见地红了眼尾,在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整张脸有些可怜,深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就像被谁遗弃在街边的小狗,既脆弱又落魄。
程诀只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闷闷地有些发软,对这样的叶予北毫无招架之力。
他本来只是准备打声招呼就走,现在却有些走不动路,想了想,还是在叶予北身旁的马路牙子上坐下。
叶予北却不太欢迎程诀此刻到访,扭过脸拿后脑勺对着他,用手抹了把眼睛。
程诀晚上来附近的肯德基跟纪年他们做作业,散伙后走着走着,就看到路边坐着一个穿市一中校服的人,那身形还异常眼熟。
不知道什么原因,叶予北似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穿着校服,连暑假也是,更夸张的是这种热天还穿着校服外套。
不过叶予北的校服总是清清爽爽的,身上也带着股冷泉清气,所以程诀猜测应该是市一中发了好几套校服,他轮流换洗着穿。
程诀瞥了他一眼,看在前阵子冰西瓜的份上,问:喂,你怎么了?
别说了,你不懂。叶予北声音有些低哑,依旧没转过头,对着另一边道,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