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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伪装成园艺师的男性接洽后,我被非常顺畅地塞进了原本不知运送什么的箱车内,就这样离开了庞大而空虚的家族庄园。
坐在暗得看不清五指的车内,与一堆不知装了什么的箱子坐在一起、从住处去往不知名的终点,简直是与绑架类似的场景。
“……”
我蜷在车厢角落,低落地将脸埋进膝盖,掌心慢慢被水渍濡湿。
……好讨厌。
不是不想离开。
直到刚刚都很坚定的。
大哥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更是没比他好多少,这样的两个人牵手,简直像对黑暗中处处碰壁的迷路小朋友,连边界和障碍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找到归处呢。
明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变得不堪。
正因为两个人都没办法从这场关系中获得正面的反馈,我才下定决心逃走。
可真正坐在离开庄园的车上,听着箱子微微晃动的声音,靠在轰隆作响的车厢,我却。
没有后悔。虽然没有后悔。
我却、感到非常孤独。
……
狭小空间空气沉闷。
接下来被带着又转移了两到叁辆车,车辆不知行进多久,将本就眩晕的脑袋晃得愈发混乱,到最后只能被搀扶着抱下车。然而无力半靠在接应人员身上时,却意外闻到有些熟悉的水果气味——
“欸?!怎么会是……!!”
正前方是分外熟悉的景象。
东京郊外、层迭山林中的和风建筑,冷风簌簌穿过回廊,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哎呀,铃奈是没认出我吗?”扶着我的接应人员心情相当不错,“真过分,在下可是冒着被作哥砍头的风险在救人呀。”
顺滑得像丝绒的声音、以及分外轻佻的语调。
我顿时反应过来:“阿孝?!为什么会是你啊?!”
“没想到吗?”青梅竹马慢吞吞地低下头,咬住我的耳朵,“铃奈以为是谁?亲爱的老公吗?”
“……悟君去哪里了?”
“嗯、去哪里了呢?”
异性亲密地环住我的身体。
鼻尖萦绕石榴甘甜的香气。
胸口不安越发膨胀。
我用力挣了一下,还没等完全挣脱,就一个踉跄,看见不远处意想不到的组合——
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还有不知如今算什么身份的公悟郎。
“……阿瑛?”
“喂、崛木,做什么呢?”
她远远地喊,声音很无奈,公悟郎更是瞬息间冲到面前,满面寒霜地把我从竹马怀中扯出来。
我非常茫然,身体又很无力,只好又辗转到另一个男人怀中,步伐不稳地跌进过分宽厚的异性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再碰您的夫人,警官。”阿孝轻浮地说、将手放进衣袋,懒洋洋直起腰,视线却还是盯在我的身上。
这种眼神、这些天见了太多次。
胸口涌上不适。
我张开嘴,声音却很干涩,过了一会儿才能顺畅开口,“里瑛…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奈奈为什么突然想逃走呢。”
森村里瑛一言难尽地反问,“家里不好吗?”
话说到一半,视线却忽然定住,落在逃离时匆匆套上、如今已经敞开一半的外衣。
气氛短暂的凝滞了。
事发紧急,由于没时间换衣服,里面的衣服领子很低——说起来,要不是下午的时候大哥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打电话,语气还听起来特别用心,我恐怕连这件衣服都穿不上。
而在那之前、我和大哥做了一早上。
“……呵。”
阿孝发出低低的嗤笑,也不知在笑谁,伸手想碰衣领上方嫣红的吻痕,却被反应过来的公悟郎冰冷迅速地阻止。
他平淡地扫了一眼我的身体。
仿佛浸在冬日冰湖、裸露肌肤传来针刺般恐惧的疼痛。
“青井警官真是心胸宽广,”阿孝又笑了一声,自然地收回手,这次连同视线也一起收回了,“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公悟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那双手彻底收回才轻轻放开我,低声问,“还好吗?”
“还…好。”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好求助地看向好友。
“森村家也有生意要做嘛。”阿瑛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自然而然地说,“抱歉、借您妻子用一下哦——”就这么把好友从男人的包围中扯出,轻松走在了正前方。
我简直敬仰:“是这样呀,阿瑛是来谈生意吗?”
“唔、也算不上…毕竟只是夫人嘛,谈什么生意呢。”
她漫不经心地说,话音听不出几分真假,“但我老公确实不愿和这边接触,他那人胆小得很,就派我过来了……哎呀,好歹是当初的同学,崛木同学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那可不一定。”
阿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样听不出真假,轻柔得像一阵凉风,“我这人、玩起来乱得很,谁知道哪天会做什么?”
回廊外庭院还积着新雪,随凉风扬起白沙似的碎雾。
叫人打颤的冷。
我不禁紧紧攥住阿瑛的手。
留着大波浪长发的女性望着我的脸色,不知为何顿了顿,好似怜爱、又好似狼狈,慢慢吐出一口气。
“青井家不安全,我家又不能正面撞上杉田,只能借黑道的地界躲一躲,刚巧崛木愿意帮忙。”她柔声说,“别担心,我会留在这里陪奈奈的。”
“但是、阿瑛家里……”
“没关系,是谈合作嘛,多久都有可能。”
“……”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寒冷似乎正在消退,握着我的女性肌肤既柔软又细腻,是与我相似、骨节却稍宽的富家千金的手。
想说谢谢,又觉得时机很怪。
况且我和阿瑛关系真的不错。
“好狼狈哦。”我小声说,“这么久没见,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状况……啊啊、好丢脸。”
“什么状况?”阿瑛促狭地笑了。
当然是不能当着那两个人面说的状况。
“反正就是狼狈啦。”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漫长的道路、这样随意聊着天走过便好像没那么长,到达茶室时,困倦和紧张都被轻松谈话抹平,我们终于开始谈论正事。
浓色的茶味道与颜色一般苦涩。
正是深冬,热茶捧在手心,胸口会传来通感似的沉甸甸的暖意。
“那么,接下来奈奈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样都好、之类的。”
我消沉地低下头,想起临行前大哥满含期待的视线,忍不住抿了抿唇。
“没有想法吗?”
“嗯。”
“不是后悔吗?”
“没有后悔。”
“欸、意外很果断嘛,到底发生什么才会这么想离开啊?”
“大哥说、要…要跟我……”
一想起来就气得发抖,我实在憋不住,咬咬牙还是决定说出来,结果说到一半感觉又荒唐又离谱,反倒先羞耻得面红耳赤。
身旁叁个人微妙地互相交流了一下视线,都露出怜爱而体谅的奇怪表情。
“没关系、奈奈。”
“铃奈不想说就别说了。”
“あなた…不用勉强。”
总觉得他们误会了什么。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关系、”
“真的不用说……”
“不愿意的话——”
刚一出口就被接二连叁阻止。
……他们绝对误会了。
“果然只能出国呢。”阿孝在我解释之前率先提议,“卡罗还是有主意的,在国内没办法躲开杉田。”
“咦、阿孝也……”
“认识哦。”阿孝半撑在桌上,姿态慵懒,视线若有若无滑过上午被男性手指攥得发青的位置,“很久以前委托他做过事。”
啊啊、明明不想变成这样的。
和我发生关系的男人为什么总是互相认识啊。
而且还互相敌视。氛围好糟。
“想出去吗?”公悟郎问,“如果对出海有芥蒂、…”
他在担心跳海的事吧。
坐船出海比飞机要安全一点,更难被发现,否则有栖修当初不可能选择码头——尤其是巨型旅行游轮,哪怕明知某个航船有问题,鱼龙混杂的环境里,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出嫌疑人。
因此哪怕有我这样鲜明的证据存在,追根溯源之下,他们还是躲了将近整月才被找到。
“要出去就还是坐船。”我摇摇头,胸口不适地揪紧,“但是……”
公悟郎关切地看着我。
接下来的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森村里瑛实在看不下去,打破沉默:“但是奈奈不想出去吧。”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就是不想嘛,你还喜欢他吗?”
掌心的茶渐渐凉了。
我僵了僵,自欺欺人地忽略掉集中过来的视线,垂下眼睛。
原以为会否定,然而连否定的力气都没有了,自暴自弃的默认擅自从舌尖滚落。
“但是、不行呀。”
朋友也好,曾经的丈夫也好。
明明都是应该信任依赖的对象,坐在几人中间,脑中却不受控制、反复回想起那时的画面。
说到「结婚」的时候,破冰的眸中流露出温柔又期待的情绪,握在手腕的指尖急切收紧,连温度都少见激动的热起来。
我知道大哥是认真的。
正因为他是认真的。
或许一直以来、逃避的人不仅是他,还有我吧。
退缩是很容易的。一条路遍布荆棘、充斥陷阱,另一条却坦荡安全、直通终点,任谁都知道应该选择哪边。
我是会毫不犹豫走向坦途的人。
被放弃也没关系。
只要被放弃,我就不需要选择——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也可以随意说出「讨厌」,作为受害者,不需要考虑任何对方的感受。
可、当那个人愿意丢弃现有的东西改变那时选择的时候,我却……
“虽然…说是都会解决……但我、不想……”
我却不愿承担那份责任。
“是什么不行?”阿瑛耐心地问,“反正你喜欢他呀。”
“那种事…是亲人啊。况且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
“都是什么原因啊?说起来、奈奈,你真觉得那个人会是在意这种事的类型吗?”
阿瑛露出半分厌恶又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
我很在意阿孝和公悟郎的存在,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看过来、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实在没办法轻易无视,只好坐立不安地低下头,嗫嚅着说:“但是…我很在意啊。”
阿瑛被逗笑了:“开什么玩笑,你才不在意呢!”
所以说我们关系还不错嘛,她太了解我了。
我泄气地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托盘上。
“那能怎么办嘛!难道真要结婚吗!”
一瞬间几个人都露出非常震撼的表情。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谁能想到亲哥会对妹妹说要结婚啊!乱伦本来就够堕落了,居然乱伦到想结婚,杉田家到底要堕落到什么地步啊!
这样想着、余光瞥见身侧男性僵硬的手臂线条。
对于刚被迫离婚的人来说,这个词或许是一种刺激吧。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自己离去造成的空缺被始作俑者填补,之类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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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或许会有大段和丈夫的ntr…但没有做(到最后)……总之预警一下……
不喜欢的话,不看就可以假装没发生哦!
为免大家太期待…阿孝在本线路就是合格的背景板角色,他就是提供一个住处,不要对他抱有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