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皓也来了,三人选了一家咖啡店。
见到裴宴第一眼,郑岚就说:弄脏的衣服还要几天才能拿到。
不急,裴宴坐下来,我也不是只有那一件衣服。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T和深色牛仔裤,表也换了一块,头发随意地散乱着。
你还做了这个?裴宴把给他的那份文件拖过来,还没打开,问:你确定里面的内容是我可以看的吗?
当然。郑岚说。
裴宴读完这份文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因为他看得草率,翻页的速度很快。
郑岚忍不住去想一个不好的结果。
可能在你们看来这个方案很新颖,假如我是一年级的学生,我也会觉得。你们提出的解决方式很好,但是根本不现实,裴宴推开了文件,这是一个创新项目,你们要改善的是世界上运用这种技术的现状,那这个方案必然要有可行性分析,按照这个方案确实能够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但是成本会很高。
可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首先应当是技术的突破,郑岚皱了皱眉,反驳道,如果连最基本的技术都没有,怎么谈成本的降低?
要改善一个技术,局限的可不仅仅是技术本身,还有技术背后的一整套逻辑。
裴宴拿起文件夹,在郑岚的头上轻轻挨了一下,郑岚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听他说:幼稚了啊,商人是不会听你们在这里长篇大论的。他们想要看到的数据只有一个,利润。技术再好又怎么样?没有人去实现,那和从来没有过有什么区别?
文件夹被丢回桌上,滑到柏皓那一侧,而裴宴站起身,手臂撑在郑岚的椅背上,偏头俯身,低了声音对他说:期待你们给我一个更好的方向,也许那时候我会有点兴趣。
裴宴利落地走了。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郑岚仍在心里堵着一口气,七上八下的。
我们再试试。郑岚说完,几口喝掉了咖啡。
接下来几天,柏皓几乎都和郑岚待在一起,白天在教室里跟组里的成员一起讨论,晚上就去郑岚寝室,一人抱着一台电脑,手边纸笔,没怎么停过。
柏皓通常都是最先熬不住的,资料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后来干脆从寝室里带了一床小被子,铺好了没人的另一张床,实在太困就凑合睡一会儿。
全英的论文郑岚没日没夜看了一大摞,好几次中午带饭回来吃,看着看着没注意,筷子杵在米饭里,等柏皓站起来上厕所看到,才发现全被空调吹硬.了。
不过好在他们的心血也不算完全白费,新的路肯定是有的,而且已经发现一些方向了。
哥,你这太拼了。柏皓凑近看了一眼,郑岚还在研究他们最近提出的一个新方案。
我困得不行了,柏皓揉了揉太阳穴,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我先睡觉了,你最好也休息会儿。
好。郑岚随口应了。
等柏皓上了床关了灯,他才摁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除了看时间之外,郑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手机了。微信里几乎全是阮驰轩的消息,他一直在重复说不行不能分手,郑岚想等忙过这一阵再和他说清楚。
之前短信上的红点他都没理,今天一看又多了好几个。
现在很少有人会给他发短信,郑岚打开了收件箱。
只有两条是广告,剩下的都是一个号码发过来的,上面出现最多的几个字是您的衣服。
遭了。
郑岚这时才想起自己把裴宴的衣服拿去了干洗店,竟然就这么忘记了。
第二天上午,郑岚说他要出去一趟,还把柏皓吓了一跳。
你要去干什么?去找老师?柏皓问。
不是,郑岚被他过激的反应逗得笑了一下,我拿洗好的衣服,之前裴宴那件。
哦郑岚这么一说,柏皓也想起来了,都好长时间了,快给他拿了送过去吧。
郑岚去干洗店的路上就给裴宴发了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约个时间见面,裴宴暂时没有回。
等郑岚拿了衣服进了寝室,才收到他的消息。
裴宴:白天没空,只能晚上了。
裴宴说的晚上比郑岚想象的还要晚一些。
八点左右,他才给郑岚扔了一个定位和具体的房间号,是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吧,本校的很多学生都会选在那里喝酒聚餐。
但衣服是他自己忘记的,郑岚只和他说:我马上过来。
学生之间的社交活动郑岚都极少参与,整个大学生活中进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
夜晚正是人多的时候,那一条街上都挺热闹的,酒吧五光十色的灯牌前站了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有在聊天的,也有抽烟的喝酒的大喊大叫的。
郑岚插着缝儿走进去了,嘈杂的音乐声顿时包裹了他的耳朵。
他第一次来,找不着地方,只好抓着服务生问了老半天,才听明白裴宴他们的包厢到底在哪儿。
又摸索着走了一阵,郑岚总算到了门口。他一把推开门,屋里十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全停下了,都往这边看,郑岚懵了。
是来找人的吗?靠门边的一个中国人走上来问他。
是郑岚还几乎什么都没说,见一只手拨开了面前人的肩膀,又捞着他往里带。
找我的。
郑岚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沙发上了。
好在裴宴这话一说,大家只是笑了笑,又开始喝酒唱歌。
衣服呢?裴宴问。
他手里还夹着根烟,和郑岚一起坐下之后勾着身子往烟灰缸里摁,郑岚见他不太碰得到,把烟灰缸拿起来递过去了一些。
烟头往里灭的时候,烟灰缸跟着往下轻轻地压。
很早就洗好了,但是这几天我忙得忘了。郑岚把装衣服的带子拿给裴宴。
花了不少钱吧?裴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看也不看,随手就放在了旁边。
没多少。郑岚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酒,要喝点什么吗?裴宴指了指一桌子的瓶子罐子,不喝也无所谓,我不会因为你把我衣服忘干洗店里了就生你气的。
郑岚听他这么说,没忍住笑了一下,我自愿的,我赔罪,裴师兄能给我挑罐度数低的吗?
行。裴宴只给他拿了一瓶鸡尾酒。
有一口每一口的这阵子,郑岚才有空去注意房间里的人。
很多是金头发的外国人。
他们都是
有个项目结项,来庆祝的。裴宴说。
郑岚倒是惊讶了一下,你之前还在做项目啊?
是啊,裴宴笑了笑,跟你那个不太一样,你那是个挑战。
好吧。
郑岚不甘心地说:但是我们又有新思路了,而且这次很大可能成功。
什么思路?裴宴的手指勾在易拉罐的拉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玩儿,能说吗?
郑岚还没开口,旁边忽然有个人拎着一个杯子挤了过来,往裴宴和郑岚中间一站,仰头就是好几口。
这位这人就是来给郑岚开门的人,他看了一眼裴宴,裴宴一边嫌弃地拉开他,一边说:郑岚。
介绍一下,我是向从扬。向从扬说着,将手里的杯子伸过来,和郑岚碰了一下。
郑岚于是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行了,裴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你也别喝了,再晚点儿怕路上不安全。
郑岚有些遗憾地站起来。他原本还想再和裴宴讲一讲项目的事情,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好吧,郑岚对裴宴和向从扬说,那我先走了。
不走路,裴宴拽了一下他的后衣领,将人拉住了,向从扬送我们。
跟着向从扬到车库的一路,郑岚都在纠结要不要开口。
向从扬喝酒了啊,虽然从这里到学校只有很短的一段路,万一出事儿呢?说了又怕裴宴觉得他不识好歹,都让人送了,还要怎么着。
他先进了后座,本来以为裴宴会去坐副驾驶,没想到他打开车门跟着上来了。
郑岚不大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裴宴笑了一下,说:担心什么,我看起来像是喜欢违.法.乱.纪的人?
裴宴这么问,郑岚真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尽管裴宴长了一对桃花眼,但他的五官却并不秀气,眉毛笔直锋利,鼻梁高挺,轮廓深邃。
确实有点儿像啊。
看郑岚的反应,裴宴嗤了一声,说:向从扬没喝酒,他逗你玩儿的,他那杯子里是茶。
啊郑岚傻傻地眨着眼睛。
他喝的虽然不多,但长时间的熬夜加上酒精,足够让他晕乎乎的。
你也别想了。裴宴笑了他一会儿。
车子不能开到寝室楼下,郑岚要下车走一段路。
他人站在车子外,手还扶着车门。
旁边就是一盏路灯,白色的灯光并不软,投到郑岚脸上时,却温顺了一些。郑岚有些醉了的神态,双眼亮晶晶的,嘴唇也红,看起来很柔软。
那个他的手指在门上刮了刮,看着裴宴问,你能陪我进去吗?
裴宴挑了挑眉。
前座向从扬听到郑岚这么问,哟了一声,怎么的,走夜路害怕呀?
见郑岚低了头,有点不敢再提让人送的意思了,裴宴及时让向从扬打住,从车上下来,一把关了门。
车就停在原地等他,裴宴往前走,郑岚就在他身后跟着,倒像真的是害怕走夜路一样。
郑岚太长时间没说话,眼看宿舍都要到了,裴宴问他:要说你项目的事情吗?要说就
我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觉,郑岚出了一口很长的气,每天都在看论文、找老师、和组员讨论、想各种各样的方法,心里除了项目就剩一句话。
什么?裴宴直觉这句话和自己有关系。
幼稚啊,小朋友。郑岚说。
裴宴笑着低低骂了一句,又说他:你酒量真就这么点儿?一罐啤酒能把你喝懵了?
我没有,郑岚晃了晃脑袋,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话,你扯什么喝酒啊。
他的嗓子软软的,声音也是。
典型的喝晕了。
可以,裴宴点了点头,你明天别后悔就行。
郑岚盯着裴宴看了一会儿,接着说他的。
当时我很不服气,你不就比我大两届吗?多读两年书拽什么拽啊,说走就走了,但是郑岚叹了口气,后来重新研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提的问题是必须要克服的,甚至也许是这个项目的核心,我就是没有注意
郑岚越说越丧气,我就是想不到
你才一年级
但是!
裴宴要安慰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又被郑岚抢了。
我们已经有新的方向了,而且目前来看可行性很高。郑岚亮着眼睛,停下脚步,站到裴宴面前,带着醉意真诚地问他:你愿意加入我们项目组吗?别的板块我们会完成的很好,我们只需要你提供一点点专业上的帮助,柏皓很聪明的。
怕裴宴不知道柏皓是谁,郑岚又说:柏皓就是那天球场上和我一起打球的人,你稍微点拨他一下,剩下的他都能自己做。
裴宴垂头看着郑岚,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神直了些。
郑岚以为这些还不够说服他,那你还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我们尽量满足。
裴宴不说话,郑岚也不知道该怎么争取了。
两人僵持着站了一会儿。
裴宴终于缓缓开口,这个项目有这么重要吗?
这是老师对我的信任,而且我一直想做出一个项目,一个郑岚想了想这话该怎么说,一个可以告诉别人的成绩。
好吧。裴宴笑了下。
那会儿他还只是以为这单纯是一种好胜心,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谁不想成为强者。
郑岚只是争强好胜的人里面,踏实又可爱的那个。
我答应了,裴宴看着郑岚惊讶的表情,勾了勾唇角,说,我同意加入。你会做出一个可以告诉别人的成绩。
因为他的承诺,郑岚愣了愣神。
一来一回花了接近四十分钟的样子,向从扬在车上等裴宴,等的花都快谢了。
回来的时候裴宴明显心情不错,向从扬打趣他,问:聊什么了啊这么长时间?你俩不会宿舍楼下来了个卿卿我我吧?别不好意思跟兄弟说啊。
胡吹些什么裴宴没有很在意向从扬这句话,手指搭在车窗边沿,一下一下敲着。
第5章 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郑岚睡到上午十一点才勉勉强强清醒过来。
昨天晚上他去找裴宴,柏皓便走了,现在他手机里全是柏皓鬼哭狼嚎的信息。
早一点的时候他只是在问怎么了还在睡吗,晚一点就成了你是不是生病了,这会儿已经问上该买消炎药还是止疼药了。
郑岚直接给柏皓打了个电话过去,声音还很哑,说:我才醒。
柏皓那边有两三秒没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昨晚见男朋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男朋友了。郑岚翻身坐起来。
柏皓:啊?怎么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