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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春 第1节
    《又逢春》
    作者:山间人
    作品简评
    因丈夫与当朝公主有了私情,沈月芙被迫和离。回到娘家后,她原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为了全家的前程,父亲、继母甚至亲妹妹接连将她背弃。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于对她心存怜悯的楚王赵恒。赵恒本是多年前长辈为妹妹定下的未婚夫,可阴差阳错之下,妹妹婚事未成,另谋他人。而赵恒反对姐姐沈月芙产生情愫。本文文笔流畅,讲述同样遭遇父母亲人背叛和抛弃的男女主在艰难的处境中互相吸引、互相救赎的过程,剧情发展自然,人物形象鲜明,曲折之中,不乏温馨甜蜜。
    第1章 盛夏
    正是盛夏六月,天干物燥,炎暑难耐。
    五更三点,天边星辰渐黯,熹光跃动,驱走漫漫的黑夜,迎来炙热的白昼。
    夜刻尽,昼刻始,都城正门那座宏伟巍峨的鼓楼准时擂响第一声报晓的晨鼓,再由沿街一座座鼓楼依次加入。
    厚重洪亮的报晓声仿佛投石入水,一颗接着一颗,荡出一圈圈波纹,很快蔓延至整个长安。
    梁国公府中,各院的门先后打开,仆妇们晃晃悠悠,三三两两穿廊而过,渐次忙碌起来。
    素秋捧着盥洗用具快步穿过寂静的庭院,停在卧房外,敲了几声,得到应允,便推门而入,转进内室。
    夏夜炎热,幔帐被两边的金钩钩着,一眼就能望见里头正卧着的美人。
    柔顺如丝的长发铺在缎面薄被上,素白如雪的肌肤,因暑气而染上一抹粉晕,宛若塘里一株粉白的芙蕖。
    美人已醒了,长睫映在一束微弱晨光里,轻轻颤了颤,原本阖着的眼眸慢慢睁开,绽出两汪盈盈水色。
    “娘子还是醒得这样早,昨日夫人带着崔大娘子和阿翎小郎君去慈恩寺,折腾了大半天,定疲累得很,今日十有八九要多睡两刻,娘子兴许也能晚些过去。”
    素秋的目光落到已经从床上爬起来的沈月芙脸上,见她脸色还有几分未完全恢复的憔悴,不由皱眉。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夜雨,浇湿了夜色,换来片刻清凉,又在第二日清早迅速恢复成炎炎的热浪。
    夏日入眠,夜夜都是敞着窗的。月芙身子娇弱,便是在这一番冷热交替里,染了阵轻微风寒。
    只是她虽病着,往赵夫人院里去晨昏定省的规矩却一点不能少。
    “我没事,这几天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月芙趿着丝履坐到镜前,拾起妆台上的鎏金双鸟花卉纹银梳,轻轻梳理起长发,见素秋还有些心疼的模样,不禁冲她安慰一笑。
    清早过去服侍长辈,是做儿媳的本分。嫁进梁国公府这两年里,月芙没有哪一日耽误过这件事。
    这几日偶感风寒,她那位阿家也不过多看两眼,冷冷叮嘱她,莫将病气传给旁人。
    这个“旁人”,除了赵夫人自己,自然还有她的大儿媳崔氏和崔氏的独子阿翎。
    梁国夫人赵氏不喜二儿媳沈氏,府里人人都知晓。今日,哪怕赵夫人起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月芙请安也不能晚一刻。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微带憔悴清愁,笑起来时,又如春华初绽,驱走愁意,连泛黄的铜镜镜面都变得明亮耀目。
    素秋望着镜中容颜,不禁呆了一呆。
    月芙生的人如其名,样貌美丽异常,如天上的明月,又如塘中的芙蓉,亭亭而出尘,她跟在身边看了多年,仍偶尔觉得惊艳。
    大约也正是因为美貌,月芙才能在沈家盛极而衰,家道中落的时候,依然嫁进圣眷未衰的梁国公府。
    外人都羡慕她命好,恐怕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在夫家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片刻后,月芙盥洗毕,换了件间色对襟齐胸襦裙,在窄袖衫外罩了件稍鲜亮的碧色宝相花纹半臂,又将一头青丝挽成单螺髻,插两股鎏金菊花纹银钗。
    待收拾毕,桂娘也捧着食案进来了。
    朝食是胡麻粥并几样蒸饼点心,天热,月芙没多少胃口,又忙着去赵夫人处,便只用了一碗胡麻粥。等到了赵夫人院里,才松了一口气。
    院里静悄悄的,侍女们都绕着走,只有日常近身服侍赵夫人的春桃在。
    见月芙来了,春桃笑着迎上来,压低声道:“娘子来了。夫人还未起呢,想是昨日折腾累了,要多歇两刻,今早忘了使人往娘子屋里知会,只好劳烦娘子稍候了。”
    说话间,既没提要给月芙取一张坐榻,也没请月芙往阴凉的地方站。
    月芙冲她笑了笑,便带着素秋立到庭院里,静等赵夫人起身。
    素秋已存了一肚子不满,不敢发作,只好趁四下的人离得远,悄悄在月芙耳边埋怨:“哪里是忘了知会?分明就是存心的!否则,怎么不见崔大娘子,倒只有娘子你一人这么早赶来?”
    月芙看素秋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不用多说。
    她明白,这些下人无非是依赵夫人的眼色行事,不用与她们计较过多。
    虽然道理不错,要想真正做到毫不介怀,也有些难。
    说起来,她与杜燕则的这门婚事,本也是赵夫人自己求来的。
    赵夫人出身皇族宗室,祖父是太宗第十六子,得封临淄王。太宗子嗣众多,临淄王非嫡非长,并不受重视,到后来中宗即位时,更是淹没于众多赵姓皇族中,毫不起眼。
    赵夫人生来心高气傲,不甘平庸,在那几年沈家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主动攀亲,求下了这一门儿女婚姻。
    当时,月芙才十一岁,杜燕则也不过十六岁。
    后来沈家没落,赵夫人也动过将婚约作罢的心思。
    只是因杜燕则坚持履约,赵夫人又恐传出去,让人指责杜家人趋炎附势、言而无信,这才让她进了门。
    进了门,又不免嫌她配不上仕途顺利的杜燕则,就这么时不时给些脸色。
    等了片刻,清晨的暑热一点一点积聚,即便有半边廊檐遮着,也依旧将月芙蒸的头脑发晕。
    素秋忙拿帕子给她擦额角的汗,又捧了解暑的酸浆来给她饮。
    春桃在廊下看着,眼皮动了动,转身悄悄进了屋。不一会儿,又出来,好声好气地说:“娘子可是身子还没好透?夫人方才已醒了,体谅娘子,嘱咐我来叫娘子先回去歇着,不必留在这儿服侍呢。”
    素秋低着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月芙看一眼卧房阖着的门,也不推辞,点头道:“烦请替我多谢母亲的体谅,今日二郎要回来,到时定也有的忙,我不敢耽误母亲休息,这便先回去了。”
    说着,微微一笑,领了素秋,转身离去。
    春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的尽头,才重新回了赵夫人的卧房里,将门窗一一推开。
    “夫人,沈娘子已回去了。”
    卧房里,本应刚刚醒来的赵夫人早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食案边用一碗香喷喷的面片汤,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半点疲劳。
    “行了,去就去吧,免得在我跟前,看的厌烦。不过多等那么一两刻,偏她就这么娇贵……也就二郎年纪小,才总是被她蛊惑。”
    赵夫人方才本打算像平日一样,将二儿媳叫进来,服侍她洗漱、用饭的。
    可春桃却说,沈娘子看起来身子弱,似乎中了暑气,又劝她,二郎今日要回来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沈娘子有不快,免得到时候又要同二郎多费口舌,伤了母子和气。
    赵夫人觉得有理,这才让春桃将人打发走了。
    二郎这孩子,什么都好,懂事知礼,孝顺上进,唯有一点,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满,便是总要偏心沈氏。
    他虽不敢为了沈氏同自己的亲生母亲吵架,可有时,言语间难免流露不满。
    春桃知她心里不快,也不多提,只跪坐到榻边,笑道:“夫人快别想这些了,今日二郎回来,奴方才已经嘱咐厨房,要多备几样郎君爱吃的点心呢。”
    提起儿子,赵夫人方觉气顺了些。
    “还是你想得周到。二郎离家数月,定也吃了不少苦,是该回来好好养一养了。”
    梁国公府的人丁不算十分兴盛。
    老梁国公杜思危西膝下只有两子,皆是赵夫人所出。
    五年前,东北方的百济勾结高句丽和倭寇,侵扰大魏属国新罗。新罗向朝廷发来求援文书,盼朝廷能发兵援助。
    其实,圣上才刚即位,朝局不稳,无暇他顾,杜思危身为老将,临危受命,领忠武将军一职,率军助新罗迎击东北方的百济。
    其长子杜燕林亦随军出征,为先锋官。
    此战,大魏不但攻进百济都城泗沘,还一举生擒其君主扶余仪隆。杜家父子立下卓著军功,传入长安,令赵夫人风光了许久。
    只是,到底是远征,刀剑无眼,杜家父子攻下泗沘后,未能提防住小人暗算。
    扶余人降军中,有二人贼心不死,趁着杜思危登城楼巡查时,拔刀而出,拼死将其斩杀。
    杜燕林为父挡了几刀,不久也不治身亡。
    父子俱亡于沙场,一夕之间,杜家父子成了大魏的忠臣烈士,梁国公府也没了主人。
    如此,只余幼子燕则可靠的赵夫人,自然更对儿子充满寄托与期望。
    杜燕则也争气,有已故父兄的庇佑,在仕途上走得极顺,才二十三岁,便已官至从五品上的工部水部郎中。
    数月前,杜燕则被尚书令王玄治委以重任,亲自携几名水部官员南下,巡查今年淮水一带的疏浚情况。
    如此青年才俊,日后定前途无量。
    偏偏就配了沈家那样已经没落的岳家,不但对他的仕途毫无裨益,甚至可能拖累于他。
    思及此,赵夫人胸中又生出不满,连带眼皮也耷拉下来。
    春桃见状,又是一阵宽慰,这才哄得赵夫人重新展颜。
    离家数月的儿子要回来,怎么也得高兴些。
    作者有话说:
    注意:女主是古代人,很典型很普通的古代人。男主也是。
    架空,各种制度、风俗、服饰等等,部分参照汉唐,民风开放,勿拿明清时期的背景代入。
    第2章 归来
    回到屋里时,月芙的后背已经被汗完全浸湿了,没了烈日的灼晒,正一阵一阵发寒。
    桂娘赶紧捧着干净的窄袖衫来给她换上,嘴里忍不住念叨:“怎么去趟夫人屋里,回来便热成这样?又冷又热的,风寒还怎么能好透?”
    她是月芙的乳母,将女郎从小带大,真真是当亲女儿一般疼爱。
    素秋端了刚刚煎好的茶汤来,搁在食案上,让月芙饮,愤愤道:“还不是夫人有意的?告诉了崔娘子那边,叫今早不必去了,咱们这边偏偏就‘忘了’,让娘子在烈日底下站了整整两刻,才让回来!”
    桂娘一下子听明白了,忍不住叹气:“都是一家人,夫人待咱们娘子总是这么苛刻……娘子别生气,郎君今日就回来了,夫人顾及郎君,总不敢再为难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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