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爷气打不从一出来，“你，你……”
    穆青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要是有错，就是没能杀了八公主，让她回到了京城。
    “爹，孩儿不后悔，要是再来一次，也会这么做。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必定亲自去斩了八公主的头！”穆青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里都不知觉，这点痛根本比不上他内心的痛。
    他恨了整整四年，日日夜夜都在想。
    母亲做错了什么……温柔善良的母亲，却被八公主生生用鞭子抽打而死。
    他进宫接母亲回家时，母亲身上衣裳染满鲜血，一块好的皮肉都没有，他的心从那一天就死了，从此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母亲报仇。
    结果翌日八公主就被贬到山庄，他想动手，也没有办法。
    这份恨意整整埋藏了四年。
    如果八公主不回京城，他可能会埋藏这份恨意，一辈子不提起。但是偏偏在四年后，皇帝要接八公主回宫。
    八公主用鞭子抽打死了无罪的母亲，但仅仅被贬了四年，就又再次接回宫，继续当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怎能咽下去这口气！
    所以他要亲自动手，为母亲报仇！
    穆青眼睛通红，满是恨意，“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杀了八公主，没能替母亲报仇！她该死！她害死了母亲，但是却还好好的活着……”
    穆老爷拄着拐杖走过去，一拐杖落下，“你个逆子！”
    穆青没有躲避，生生挨了穆老爷这一棍，结结实实打在身上，但是这份疼痛，都比不上他心中的愤恨。
    “你怎么能去谋害八公主！就算八公主害死了你娘，你也不能这么做……”穆老爷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谋害公主可是重罪，穆家都保不了你……我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个血脉，你让我如何是好。”
    穆夫人死后，穆老爷整个人颓废下来，身体日渐恶化，整日用汤药吊着命。
    如果不是心里念着儿子，怕是早就跟着夫人一起去了。
    穆老爷正是想看到儿子成家立业，才强行撑到现在，但是还没看到儿子娶妻生子，就犯下了滔天大罪。
    穆青肩膀颤抖，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让爹如何是好……”穆老爷颤抖着手，拐杖落到地上。
    穆青抬起脸，道：“爹，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就让我一个人背负谋害公主的罪名，我绝不会祸及穆家。”
    “……”穆老爷看着穆青，说不出话来。
    穆青咬了咬牙，自从动手的那日起，他就没想过善终。谋害八公主失败的话，计划暴露，他就会死。
    他不怕死，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杀了八公主那个贱人。
    “爹，儿子对不起您。”穆青说着，砰砰磕着响头，额头磕破，渗出血丝。
    穆老爷肩膀发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穆青凄惨的一笑，“爹，儿子不能再陪您了……儿子要去陪母亲了……母亲在黑暗的地下等了那么久，肯定会孤独寂寞的。”他说着，拔出匕首，抵在脖子上。
    穆老爷脸色刹那煞白，“青儿，不……不！”
    “爹，儿子下辈子好好孝敬您。”穆青闭上眼，准备一刀划开，干脆利落的自尽。
    就在这个时候——冰冷平静的声音传来。
    “穆大少爷以为自尽的话穆家就会没事了吗？证据掌控在我的手上，就算你死了，穆家也会受到牵连。”
    穆青的动作停下，脊背僵直，匕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没有再继续割下去。
    趁着这个时机，穆老爷冲过去，抢过了穆青手上的匕首。
    “青儿，你怎能寻死！如果你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何意思……这么多年来，我为了看到你成家立业，才勉勉强强活到现在……”
    穆老爷激动，浑身发抖。
    刚才穆青要自尽的时候，穆老爷感觉血液逆流，头脑空白一片，满是惊慌。
    穆青忍不住一行泪水流下，“爹，儿子对不起您！”
    “你为何要做出这种傻事……”穆老爷颤抖着手，感觉天都塌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他已经失去了夫人，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儿子。
    穆青默默流着泪水，心如刀割，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做出了谋害八公主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会连累整个穆家，所以他必须死。
    但是……
    穆青转过脸，看向裴远，“你刚才的话何意？”
    裴远平平静静坐在黄梨花木椅上，仿佛在看一场好戏，淡淡将信纸拿出来放到旁边桌上。
    穆青瞳孔一缩，他不知道那封信是怎么落到面前人手上的，信纸上面有他勾结禁卫军将领的事情，要是呈给皇帝，穆家会遭遇大难。
    穆青咬了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八公主是我勾结禁卫军去杀的，穆家其他人不知此事，还望裴公子放过穆家其他人，全部责任由我承担。”
    裴远轻笑一声，满是讥讽。
    穆青握了握拳头，脸色严肃，紧盯着他。
    裴远冷笑过后，没有看穆青，而是转过脸看向穆老爷，“穆老爷，考虑好了吗？”
    穆老爷脸色沉默，直到刚才为止，他还想赶走眼前走的人，但是现在说不出话来。裴远今日是有备而来，这封信就是用来威胁他，威胁穆家的。
    穆家数百年来的规矩就是不参与任何京城一方势力，不介入官场斗争。但是现在……眼前的人掌握着青儿谋害八公主的证据。
    穆老爷的脸色沉下来，握了握拳头。
    青儿是他唯一血脉，婉清死后，他就只剩下青儿一个血亲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儿死。
    过了许久，穆老爷整个人气势萎靡了许多，抬起脸，道：“裴公子，你想要什么？”
    裴远勾了勾嘴角，“穆老爷是爽快人，只要穆家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当保证这个秘密不会泄露出去。”
    穆老爷垂下眼，身子微颤。
    穆青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儿，猛然抬起脸，“怎么回事？爹，你答应了他什么？”
    “青儿，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穆老爷声音沧桑，满是哀叹。就算打破穆家数百年来的规矩，也要救青儿。
    穆青睁大眼睛，“莫非是……”
    他立刻想到姓裴的拿着半烧毁的信纸来威胁穆家，都是因为他……因为他谋害了八公主，所以让整个穆家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不行！爹，您不能答应他！八公主是我杀的，与穆家无关，我不能让整个穆家因为我陷入不义当中！”
    “青儿，你也是穆家的一份子。”穆老爷深深叹一口气，“爹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呢……”
    “不……”
    穆青后悔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后悔。
    因为他，整个穆家都要被威胁。
    因为他一个人，害了整个穆家。
    “不可以……”穆青腾的起身，走到裴远面前，“你要杀就杀我吧！威胁穆家算什么好汉，所有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青儿！”穆老爷大喝，制止穆青的举动。“裴公子，你的条件老夫答应了，不过你要对天发誓，这件事情绝对不泄露一个字，不会让青儿陷于危难当中。”
    “这是自然。”裴远淡淡的一笑，站起身，“放心吧，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只要穆家助我一臂之力，我绝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对了，万一穆家对我图谋不轨的话，这个证据会直接送到七皇子那边。”裴远看着穆老爷，平静道。
    穆老爷的脸色微变，保持不了平静，送到七皇子手里，跟送到皇帝手里没什么区别。
    裴远继续道：“所以，千万不要动那些歪念头。”
    穆老爷沉默下来。
    穆青激动，冲上去揪住裴远的衣襟，“不行！我绝不会让你胁迫穆家的！”
    “青儿，退下！”穆老爷冷喝。
    “可是……”穆青死死抓着衣襟，指节发白，“可是这样会害了整个穆家……”
    “你向八公主动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害及整个穆家吗？”穆老爷恨铁不成钢，他也痛恨八公主，但是从没想过动杀手，谋害皇室血亲的罪名，会害及整个家族。
    穆青顿时面如死灰，说不出话来。
    裴远冷冷拍开穆青的手，理了理衣裳。
    穆青整个人变得颓废，浑浑噩噩，“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穆家……都是我的错……”
    穆老爷看到脸色苍白的穆青，感到心痛，不过此刻强忍下来悲痛，看向裴远，道：“老夫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穆家要支持的，可是七殿下？”
    穆老爷多多少少听过，七皇子身边有个心腹，正是裴远。裴远前来穆家寻求支持，那么定然是为了七皇子，看来穆家要打破规矩，介入皇子斗争当中了。
    没想到裴远摇了摇头，“不，穆家要支持的并非七皇子，而是我，裴远。”
    穆老爷眼睛睁大，没想到裴远会如此回答。
    裴远的脸色捉摸不定，眼神深沉。“穆老爷，你只要听从我的命令行事就好，这件事不得外传，这是我们双方的秘事。”
    “好。”穆老爷应下，内心稍稍落下。
    穆家要支持的并非七皇子，这让穆老爷放心不少。
    至于裴远在想什么，这就无法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