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大楼下人来人往,夕阳要比平日里烈。
在四面八方的热风和温度炙烤下,绮岁好几次站不稳。
悲伤过度下,她今天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一条细弯的眉耷拉着,毫无生气,正蔫蔫地睁着眼睛,目光扫过大楼内出来的每一个人。
他们结伴离开,或是在楼下分别。
西装革履的男人很多,可哪一张都不是谢顷河的脸。
站了半天,绮岁的双腿有些麻木,眼前出现了阵阵晕眩。
身旁的人带着点嬉笑声和她擦肩而过。
在无意看清绮岁的脸时又忽然顿住脚步,多打量了两眼。
绮岁低下头,余光却认出了这两个人。
她曾经在电视台的洗手间里,替林款款教训过她们。
冤家路窄,其中一个拎着包的女人拖长了音调哼笑一声,她两手环在身前,出言问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绮岁啊。”
绮岁转过身,想躲避开她们。
对方却没有罢休,绕了两步跟上去,挡住她面前的路,“你来这干什么?缅怀过去?之前不是很神气吗?”
跟她站在一起的女人跟着笑了笑,声音尖锐刺耳。
“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才不会稀罕这儿呢。”
“那也是以前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就她家里干的那点龌龊事,说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别说了,人家现在混的不错呢,之前我还看见她在做节目呢。”
“你说那个卖笑的做菜节目?”
耳朵里的旧伤隐隐作痛。
绮岁抬起眼睛,顺着刺眼的阳光看向面前两个面孔刻薄的女人。
这种一唱一和的讽刺,她受的多了。
如今听起来已经是不痛不痒。
见绮岁敢瞪回来,带头嘲讽她的女人仰高了脸,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就快要抵了上去,“你看什么看?我们哪里说的不对了?”
“你们在干什么!”
含着怒色的呵斥声突然传来,她们闻声齐齐看去。
林款款从台阶上跑下来,双手一撑,推了那个女人一把,气的呼吸紊乱,“你想干什么?”
女人吓得缩回手。
她现在惹不起林款款,砸砸嘴,拉上同伙一溜烟的跑开。
“岁岁,你怎么不骂回去?”林款款回头牵住绮岁的手,“她们就喜欢欺软怕硬,呸!”
绮岁摇摇头,“没事的,习惯了,骂回去她们只会更来劲。”
她看向电视台里。
夕阳光都落了,谢顷河还是没有出来。
“来等谢老师的吗?”
“嗯。”绮岁眼中的迫切又露了出来,“他今天没来吗?”
林款款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我知道你们闹了别扭,你得让他冷静两天,毕竟那样的事,谁都受不了。”
她的劝告彻底抹杀了绮岁尚存留的希望。
“我知道,那我过两天再来,只要他答应见过就好。”
绮岁这样连林款款看了都于心不忍。
她拉住她,“我送你回家,这里离你家那么远,别坐地铁了。”
“你今天不是还要去跟萧长勤的姐姐吃饭吗?”
“来得及。”
上了车。
五六点的高峰期,车子刚上路便堵了会儿。
绮岁闷闷不乐,情绪低迷,低头查看自己给谢顷河的电话和信息他有没有回复。
多看一次就是多一次失望罢了。
谢顷河撞到绮岁和梁涉川接吻的事,还是梁涉川本人告知的林款款,还顺便嘱咐她要多在这段时间下功夫,说些让绮岁死心的话。
捏了捏方向盘,林款款手掌发白。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缓解了下绮岁低落的心情,含蓄问:“这些天谢老师都没有跟你联系过吗?”
绮岁眼见便有些绷不住了。
“没有,那天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岁岁,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
车流缓慢疏通着。
一小步小步的往前挪动,林款款不敢直视绮岁的眼睛,便直落落地看着挡风玻璃。
她酝酿了下柔软的语气,“我听说,谢老师家里带他去和那个相亲的女孩见面了。”
“砰”的一声。
绮岁虚虚握着的手机掉了下去,脸色顿时白成一张纸。
“岁岁,”林款款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前方的车突然停住。
林款款紧急去踩刹车,车子惯性向前,绮岁弯腰去捡手机时脑门磕了上去。
疼的她手指抖了抖,继而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捡起来。
划出一抹苍白笑容,“没事,你继续说。”
林款款哪里还敢继续说。
只是这一句试探,就快要了绮岁的半条命。
“算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乱想,我也只是听说,不能当真。”
“你还知道什么?”绮岁眨了眨眼,眼泪掉了出来,“让我一次听完,也好过慢性死亡。”
“岁岁!”
“你放心,我能撑得住。”
她哪里还能撑得住。
林款款后悔的要命,她宁愿自己多跟梁涉川周旋几天,也不想让绮岁这么难过。
“说吧,好吗?”
绮岁乞求了一声,林款款别过脸,看着窗外,“我真的不清楚,你千万别再多想了。”
“你想告诉我,谢顷河已经听了家里的安排准备结婚了。”绮岁嗓子干疼沙哑,哽痛着挤出几个字,“所以他也放弃我了,对吗?”
面前拥堵的车流和五颜六色的灯光将她们置于一个漩涡。
林款款闭了闭眼睛,那些光流仍然在眼睛上,没有离开。
她心下狠了很,决定给绮岁一个痛快,“岁岁,你心里明白,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谢顷河也没办法和你结婚的。”
“我明白。”
夕阳彻底从天空的边缘落下,世界变为一片漆黑。
绮岁心脏骤停般的痛起来,看着她跌跌撞撞地上楼,林款款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播出梁涉川的私人电话。
他那边喧闹,似乎在什么热闹的场合。
梁涉川轻声慢调,“有什么事?”
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失。
他走出房间,将门关上,靠在墙边,电话里林款款语气充满忧愁,“我把能告诉岁岁的都说了,不出意外她和谢顷河没可能了。”
“所以呢?”
“她的样子有些危险,你有时间来陪陪她行吗?”
“绮岁还不是会为了爱情就去死的人。”
“川哥!”林款款掐着方向盘,指甲快要崴断。
那一声语气过重,她来不及收回去,冷静了一下,语速慢慢:“川哥,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爱岁岁,还是单纯的想折磨她。”
梁涉川讽笑:“你管的还挺多。”
“你真要等岁岁出事了才后悔吗?”
房间内的气氛高涨,快到了许愿环节,江封突然探出头来小声唤着梁涉川。
他背过身,不去看他,对着电话里说:“有空我会去。”
刚刚挂断电话,江封就将梁涉川拉回房间,嘀嘀咕咕,“干嘛呢,马上就许愿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在为宋温煦庆生。
生日蛋糕摆上了台面。
烟花棒和蜡烛正等着点着,有人忽然将火机塞到梁涉川手里,“三哥来点才有意义。”
他被撺掇着上前,无可奈何的将蜡烛点着。
为了让气氛好些,房间内的灯光全部熄灭,只剩蜡烛的光火在燃烧摇曳。
宋温煦双手合十抵在脸前,姿态恬静美好。
梁涉川睁着眼看她,目光遥远的穿越了时间,仿佛看到了绮岁。
她过生日也喜欢许愿,喜欢热闹,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咋咋唬唬的小姑娘。
喜欢跟在他身后跑,像个小尾巴,怎么都甩不掉,无论遭受他多少冷眼,都乐此不疲的。
可是那天,绮岁像疯子似的去追谢顷河的车,连一秒钟都没有想起过他。
后来他将她从马路上抱回去,她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梁涉川,所以不愿意睁眼,大概是厌恶到了极致,才会这样。
梁涉川的目光渐渐冰冷下去。
等宋温煦许完愿,她喜滋滋地将蜡烛吹灭。
梁涉川却拿过外套,匆忙道了句,“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
众人的喜悦被泼了一盆冷水,几双眼睛互相看着对方,其中要数宋温煦的脸色最难看。
门被摔上。
江封心口一抖,颤着嘴唇去渲染气氛,“三哥有事忙,我们给姐姐过也是一样的。”
聚在这的都是梁涉川带到京都的人手。
说白了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自然是向着他的,谁也不会拆他的台。
顾也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瘪瘪嘴笑了。
仍然是那条幽深的走道,声控灯偶尔会失灵,漆黑便会延伸到底。
绮岁家的门紧闭着,门缝下不曾有光源倾泻。
梁涉川皱了下眉,三长两短的敲响房门。
那声音恍恍惚惚进入绮岁耳中。
房间没有开灯,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抱着一罐糖,五颜六色的糖纸散了一地。
整整满罐的糖她吃了一半。
咀嚼下肚,后槽牙上沾满了黏糊糊的糖渣,腮帮子麻木生疼。
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绮岁听的清清楚楚。
她慌忙站起来,来不及整理房间,随便擦了擦嘴边的糖碎子便跑向门口。
门把手被压下,她端着一张甜美的笑脸。
梁涉川低垂的眼睫抬起,看见绮岁顷刻僵在嘴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