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敲打在玻璃窗上,窗帘遮住了蜿蜒水渍,雨声阻隔在外,湿气却悄然弥漫。
一场雨令气温骤然降低。
七点钟斐姐准时醒来,裹了件羊绒披肩下楼去,拖鞋在旋转楼梯上踢踏了几下。
原是想去厨房将米粥先温上。
路过正厅,余光飘过门口。
老远便看见柳念念坐在地上,一只手挂在门把手上,还用胶带缠着。
瞧着像是睡着了,纯白色的睡裙就是个半袖,小胳膊就露在外,脚上连袜子都没有,脚背筋骨纤细,皮肤却冷的发紫。
斐姐嗓子凝滞,哎呦一声忙哒哒哒地跑过去,“念念,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她的音量不高。
脚步却重。
柳念念昨晚实在困的撑不住,没办法才坐在门口睡了过去。
她头晕眼花,脑袋里像是灌满了热水,一活动,便来回晃动着,又烫又沉,“姐。”
斐姐将她扶起来,她双脚发软,刚站起来就倒在了斐姐肩上,漂亮的小眉头耷拉着,像朵蔫了的小雏菊。
额头是滚烫的温度,斐姐心疼的要命,“我的傻姑娘,这什么天儿,你怎么就在这儿睡着?”
“没事。”柳念念逞强地笑着。
斐姐将她缠在门把手和瘦弱手腕上的胶带扯开。
带着黏性,一撕就连皮带肉的痛,柳念念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把手绑着做什么?”斐姐心生异样,拉着她到小厅的沙发上坐着,忙给她倒热水,顺带将身上的披肩盖在柳念念身上。
柳念念艰涩地喝了口水,“我怕江封哥跑掉,又挨骂,所以就在这儿守着了。”
“傻姑娘。”斐姐将她的衣襟裹紧了,“快上去换件衣服,姐带你去看医生,多穿点,免得又着了凉。”
“姐,你真好。”
“快去吧,贫嘴。”
脑袋是痛的。
地板上美缝的线条弯弯曲曲,止不住的在柳念念眼下重叠,她扶着斐姐站起来。
又一同看见江封下楼。
经过一夜。
他似乎憔悴了些。
毕竟挨了揍,又愁了一整夜,烟也没少吸,这会儿嗓子都是哑的,下巴冒出些青色的胡茬。
江封站在楼梯上,神态浮着点懒散放纵的意思,“起这么早?看来昨晚都睡的不错啊?”
斐姐咬咬牙,刚想骂他。
他嘴快的抢过话,“姐,你跟我哥说,我答应娶她了。”
棱角分明的下颌轻抬,指向的人是柳念念。
斐姐一阵惊愕后又是一阵质疑。
她看看江封,又看看柳念念,目光在他们中间绕来绕去。
江封在她半信半疑的情绪里最后补上一句话,“我可不想被我哥打死,反正娶谁不是娶,而且害她迷路那件事,我的确有错。”
“你认真的?”
“当然。”
他说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双手抄在口袋里,走到柳念念身边,像吩咐,也像是驱使,“所以我现在要带她出去走走,熟悉熟悉这儿,免得下次再走丢。”
“你胡闹什么呢?”斐姐大声呵斥他,“你没看到念念发烧了吗?我得快点带她去医院。”
“那正好,我带她去。”
假装同意结婚的提议是柳念念自己提的。
坑也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
哆哆嗦嗦着嘴唇,柳念念将手抽离,笑意勉强,“没事的姐,就让江封哥带我去吧。”
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圆圆的脸上眼眸晶亮,像月亮。
转头看着江封,他一愣,竟然有一秒钟的心虚。
他们一起去医院斐姐压根就不放心。
是对江封的不放心。
他这个人,可从不履行说到做到的宗旨。
一上午时间,斐姐都提心吊胆,不断地给柳念念打电话问她的情况,她也如数回答,从到医院,打上退烧针,每个步骤都没落下。
梁涉川看斐姐愁眉不展了半天。
最后一趟下楼,他将绮岁换下的衣服带下去,站在楼梯口看着斐姐,些许不解,“小封真的带念念出去玩了?”
斐姐拿着鸡毛掸子。
回头瞥他一眼,唉声叹气道:“真的,还说答应娶念念了。”
“应该是想通了。”
“江封应该不是挨一顿打就会言听计从的人吧?”
他的确不是。
江封投胎投的好,生来含着金汤匙,享受万千宠爱,虽然没少被严厉对待,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知进退的。
比如说,梁涉川用经济来威胁他,用薛稚的安危来威胁他。
梁涉川原本也不是个良善的人,卑鄙的手段可比友好的劝慰,更有效。
他一只脚踩在台阶上。
忽然想到什么。
侧回头,声音是一贯的温凉,却掺着点无奈,“姐,我准备跟绮岁搬出去住,清净些,免得江封的事让她心烦。”
斐姐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蹭的站起来,茫茫然然,“那我过去照顾你们吗?”
“江封这儿我重新给他找人,你也收拾一下,雨停了就搬。”
“这么快?”
“没办法。”梁涉川鲜少露出颇为忧愁的一面,这会儿眼中光彩都暗淡了不少,“今天才知道,这房子这么不隔音。”
空荡荡的建筑里挤满了名贵的摆设物件。
斐姐缓慢地眨了眨眼,细听,才发现雨声竟然这么大,吵得耳朵都有些痛。
因为暴雨的缘故。
一打开窗帘就能看到浸满水的玻璃窗子。
绮岁受不了。
哪怕如今天还没黑,她也怕不得不行,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连口水都没有精神喝,萎靡不振地蜷缩在床褥中。
梁涉川偶尔会过来抱住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没有光,天空下着雨,令天色灰暗暗的,空气中仿佛也混入了不干净的杂质。
房间暗的像是灰色地带,沉闷而压抑。
梁涉川的掌心裹着绮岁的脸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心中软的一塌糊涂,“还不饿吗?”
缩成一小团的绮岁如同进入冬眠的小动物。
大雨不走,她不醒来。
迷迷糊糊地摇摇头,连眼睛也不睁,“不饿。”
梁涉川心疼又心烦,“不饿也要吃点东西,要是把我儿子饿到了怎么办?”
绮岁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忽然睁开眼,清明一片,根本没有半点困倦,“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女儿不行吗?”
“女孩不好。”
“哪不好?”
“像你一样,最不好。”梁涉川不怕惹恼绮岁,实话实说:“活蹦乱跳又调皮,怎么管都管不住,打不得骂不得,还没怎么你呢,眼泪就流了一缸,跟水做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