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漆黑的轿车行驶在荒僻的公路上。
车速时而突破上限。
时而缓慢。
无论是哪一种。
都让绮岁不舒服。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和光影的变幻。
她的表情难堪,几分钟过去,还未从梁涉川警告的言语里走出来。
不知车子开向了哪里。
绮岁看不到自己眼底很深的失望,但是梁涉川能,他将余光拉回来,看着茫茫黑夜,“我没把你当私有物品,我只是想让你乖一点,你少接触蒋沅,是为你好。”
“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控制我?”
“绮岁,你别总说让自己后悔的话。”
她是会后悔。
不过不是在这件事上。
各自陷入了冷静环节。
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尖锐之处,在于能让彼此在争吵中鲜血淋漓。
绮岁打算先平静下情绪。
她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窗外飞速而过的灯光从眼皮上掠过。
车子不知开到了多久,连油箱都开始告急。
梁涉川唯一的理智尚存,他进入最近的加油站,车子依次排序,隔一段时间才会向前推进一步。
那段时间的凝固给了他们平复心情的机会。
油箱填满。
车子停在路边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下。
树遮住了大半月光,车内顿时陷入昏暗。
梁涉川心头的烦躁升温,他将打火机的盖子掀开想点烟,“砰”的一声,过于清脆响亮。
绮岁瞥他一眼,无形的在提醒着些什么。
梁涉川自觉将烟放回去,不咸不淡道:“以后去的话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行吗?”
这是他能退的一步。
这些年在外面,他见过莺莺燕燕的女人太多,有妩媚泼辣的,有乖巧懂事的,一个个都往他身上贴。
说白了,什么样的女人他不能有。
唯独一个绮岁,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偏偏就喜欢她一个,死也只想死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次我去的着急,没有跟你说。”绮岁懂得分寸,她不会让梁涉川难做,“是我的错。”
“可能你不知道,我跟蒋沅,有竞争关系在,剩下的,就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了。”
“我不懂你们那些事,不会跟她透露什么。”
“但是她会套你的话。”
这个夜晚有些难熬。
绮岁说的话梁涉川只敢信三成,她这个女人,巧言善辩,“只要你明白,现在只有我不会害你。”
“你?”听绮岁的语气已经有了质疑。
她质疑是正常的。
梁涉川曾经的背叛,她不敢忘。
安全带解开,梁涉川肺呛里实在痒的厉害,他恨自己的自控力越发差劲,“你冷静一会儿,我下车抽根烟,待会随便找个地方住,明早再回去。”
这附近荒山野岭。
车外空气湿冷。
隐隐泛着潮湿感。
梁涉川点了两次烟才点着。
一缕烟雾瞬间蔓延高升,模糊了他的面庞。
指尖的一点星火仿佛救命的神器,使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乌有,肺呛里有了饱满的舒适感。
绮岁在车里悄悄给蒋沅回了信息。
偏头看出去时,梁涉川就站在那颗大树的树干旁,枝叶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原本黑色大衣里干净的衬衣领子都被染了色,晕成了浅灰,加重了他神韵中的寂寥感。
这个男人似乎一向如此。
不说话时,衣冠楚楚。
绮岁忽然就开始后悔刚才对梁涉川说的那番话。
等他抽完一支烟,散干净了身上的味道,坐进车里,迎面撞上绮岁凝视的眸光。
梁涉川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选择将绮岁揽进怀里,柔柔地亲吻了下她的发顶,“都不吵了。”
她冷哼一声,从他怀里钻出来,她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吵。
他们晚上不回台城府。
电话打到斐姐那儿通知她。
她反而有些庆幸,不用夹在梁涉川和绮岁中间。
刚熄了灯准备睡下。
便接到陵洲那边的电话。
是江致临打来询问梁涉川婚期的。
他古板严苛,听闻绮岁怀孕后更是恨不得将婚期提上日程,语气急迫,“小斐,你向岁岁提一下,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这边好派人手过去帮忙。”
斐姐坐在床沿,壁灯光芒浅淡。
她心思敏捷,能够觉察到绮岁对婚礼的排斥。
“我明白,这段时间我就跟他们提。”
“那就好。”江致临在挂电话时显得犹豫,停顿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念念跟江封在一起,柳家人不放心,本来打算派人过去,愿愿主动提出要过去照看他们。”
“愿愿?”
“对,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绮岁的关系。”
江致临是只老狐狸。
最擅长和稀泥。
能推的事绝不往自己身上揽。
江且愿要过来的事耽误不得,斐姐接完江致临的电话,就信息过去通知了梁涉川。
夜里一点。
两个小时的车程以内,都没有一家正规酒店。
梁涉川精神耗尽。
按照导航的指引找到一家处于深巷内的小旅馆。
旅馆的招牌挂在楼顶,鲜红的大字,像是某个红灯区的布局。
“这附近没有酒店了。”梁涉川情绪蔫蔫,面色铁青,很不愿意让绮岁受这样的委屈。
绮岁知道梁涉川这种骨子里矜贵的人,受不了小旅馆糟糕的环境。
墙壁潮湿,屋顶挂着昏黄的瓦斯灯泡,一张老旧的双人床,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只有空调中的暖风勉强能够将就。
隔着一面墙。
绮岁躺在梁涉川怀里,他将她抱的很紧,一只手捂着她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隔壁一对男女的调笑声。
他越想掩饰什么。
绮岁就越是听的清楚。
心里挣扎了好久,她将掌心覆盖上梁涉川的手背,不知是在劝慰谁,“别捂了,听到了也没什么。”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纯情的小姑娘了,就算亲眼看见,恐怕也没有什么波澜。
梁涉川皱着眉,几乎睡不着。
绮岁耳畔回响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两下,她软了声色,贴心道:“你是不是住的不舒服?我可以开车带你回去的。”
原本梁涉川是打算原路返回。
可绮岁举了无数个疲劳驾驶后的车祸案例来警示他,这个念头才被打消。
“没什么不舒服的。”梁涉川说的是实话,想着想着,嗓子里溢出一声笑,“苦的时候,哪里没住过,这算什么?”
这次换绮岁不说话了。
梁涉川弯了弯脖颈,亲吻绮岁滚烫发红的耳尖,轻声慢调:“你从小到大都被疼着长大,我是怕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