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吹过。
吹动树叶,吹动闻烟的头发,她坐在街头的花坛旁,身后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嬉笑而过,从高处落下的霓虹渲染了她的黑发,暗影潦倒中,她连表情都朦胧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晃了晃腿,高跟鞋跟着掉了下去,险些砸到赵怀律身上。
醉倒后的男人太沉。
闻烟将他抬出来,累的气都喘不上,本就对他心存怨恨,拖出来,就直接扔到了地上,让他靠着台阶的边缘半坐着。
等了太久绮岁还没来。
风吹的有些凉了,闻烟拢了拢衣服,将脖子包的严严实实,顺手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火机盖子打开,风吹的焰火摇曳。
她用手掌围困着火,点燃烟头。
灰烟升腾,丝丝缕缕搅在一起,她的的目光不聚焦,涣散地跟着那团烟雾跑。
最后烟雾散尽。
她又看向脚边倚靠着的赵怀律。
一张俊俏脸蛋,五官干净,可惜不干人事,要不是她善良,就趁着这次他喝醉,把他卖了,卖到倒卖器官的地方,割肾挖心,让他再也神气不了。
越想越气。
怒火跟着烟一起燃。
闻烟一翘脚,踹在赵怀律肩上,他感知到疼痛,哼哼咛咛坐直,顺手扯掉了闻烟的鞋子。
鞋面丝绒质地,手感很舒服。
就是有些旧了,鞋跟处有些粗糙质感,赵怀律捏着鞋子边缘不撒手,还以为拿到了什么宝贝。
闻烟坐在高处,蹬着他的肩膀,“把鞋子给我。”
他哪里听得到,死命捏着又睡了过去。
前方路口的绿灯亮起。
刺眼的光芒绽放在黑暗中,车辆循环行驶,没过多久,绮岁的车子停在正前方,透过车窗看到闻烟正弯腰抢夺着赵怀律手上的高跟鞋。
另一只手夹着的烟火时不时摇曳出细碎火星。
很危险。
有几次险些烫到赵怀律。
“干什么呢?”不知不觉,绮岁已经走了过来,她穿着轻薄面料的风衣,身姿被拉的瘦长,完全看不出已经怀孕。
闻烟被气的面红耳赤,细软的长发在眼前飞舞,口吻没由来的有些像告状的学生,“他拿我的鞋子不撒手,喝的爹妈都不认了。”
“怎么会喝这么多?”
“还扬言要打人。”
赵怀律以前没有这么不懂事的。
最近越发放纵。
绮岁伸手想将他捞起来,闻烟却将她的手拍开,眨了眨眼,用古灵精怪又反讽的语气,“他沉死了,还喝醉了,别让他碰到你,你还怀着孕呢。”
话音将落。
闻烟从石阶上跳下来,赤着一只脚,地面似乎有石子,她就那样踩下去,一点也不觉得痛,“他要是发起酒疯,把你推倒了,出事了,我有三头六臂也挨不住梁涉川的打。”
那一颗子弹的威力可不小。
连梁涉川都挨不住,更何况闻烟一个弱女子,她的手至今也不不能正常活动。
闻烟艰难地将赵怀律架起来。
他头昏脑涨,一睁眼,视线里便天旋地转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绮岁打开后车厢的门给闻烟让出位置。
这台车车型迷你。
车门处狭窄,闻烟侧过肩想要将赵怀律扔进去,他却像块黏牙糖似的,在被扔下的瞬间还紧紧拽着闻烟的手。
逼仄的车厢很拥挤。
被轻轻拽住,两人一同倒了下去,闻烟庆幸自己今天是来辞职的,不像往常那样嘴唇涂着艳丽的颜色,否则这一刻唇印一定会沾在赵怀律雪白的衣领上。
他是有家室的人,让太太看到了,可不好。
街面上无数辆轿车驶过,错落明晃的车灯从车窗外折射而来,照射在闻烟的眼皮上。
她额头刚才撞到了赵怀律的肩膀。
男人骨骼坚硬,未免疼痛。
皱着眼皮,她将手从赵怀律的肩后抽离,拥挤之中掀开眼帘,看到半躺在座椅上的男人瞳孔清晰,眸光聚焦在她脸上。
他到底醉没醉?
闻烟心头忽然毛骨悚然,背后都是凉的,风吹过,将冷汗吹干,毛孔张开。
“你要去哪里?”绮岁言语淡淡,“我送你一起回去?”
“不,不用。”
“现在打不到车了。”
十一点钟。
人流量变得稀稀朗朗,要打车,指不定又要等上半个小时。
闻烟弯着腰从车厢里褪出来,揉着额头,碎发被揉乱,糊在面颊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我要回小月那里看着她,你真要送我去?”
绮岁眼眸暗淡了些,“我不见到她就可以。”
忽明忽暗的街灯光芒落在她脸上,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看的很清晰。
有对关山月的排斥,也有对闻烟的关心。
“行吧。”闻烟不忍心再拒绝,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她可不想跟赵怀律那个醉鬼坐在一起。
深夜时间段的城市被黑暗侵占。
靠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芒,车子缓慢行驶着,除了导航里机械的女声外,只余后车厢赵怀律的呼吸。
他睡的不舒服。
偶尔翻转身子,转变姿势,男人身上那点无赖在醉酒后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路遇刹车,将他的身子甩了甩。
他手上的鞋子也掉了下去。
循声,绮岁轻飘飘过了眼闻烟素白的脚背,指甲上涂着纯黑色的甲油,反衬着脚趾的雪白,“后备箱里有我的鞋子,你待会拿去穿吧。”
“算了。”闻烟脚底脚背合在一起,局促道:“你的都是好东西,我用不起。”
她语气锐利,挺伤人。
绮岁也不再劝她,“你以后不会在那种地方工作了吧?”
“不会。”闻烟冷笑,散出一点阴寒的声音,目光冷冷的,“惹了梁涉川,我连在京都都站不稳脚了,哪里还敢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你本来就不该在那种地方。”
“你瞧不起我?”
她问的直白厉害。
绮岁眼睛不眨,轻轻淡淡地凝望着夜晚的街道,神色不改,“我该瞧的起吗?”
“是,窑子嘛,你清高,瞧不上是对的。”
话里没有喘息的余地。
闻烟继续接上,“顾也的事,我替小月挨了一颗子弹,以后梁涉川不满意了,还可以来找我报仇,我烂命一条,她得好好活着。”
“顾也的死算不到你身上。”
“那该算谁的错?”她似笑非笑,“总要有人承担,是我没有教好小月,就算给我好了。”
红灯熄灭。
道路通畅,隐秘的心思作祟,绮岁降低了声气,喃喃自语,“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