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庶灵和华新民二人落座之后,林庶灵再次将酒热好,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的相互对饮了起来。可是两人之间似乎带着某种默契,丝毫不提及现在对方的现在的情况,已经这一年的遭遇,只聊风花雪月,学堂旧事。
不一会的功夫,壶里的酒就已经完了大半了。林庶灵也已经颇有了一些醉意了,而华新民与他的谈话也正好到了兴起之时。华新民将自己的杯中酒喝完后,摩擦着手里的酒杯,追忆的说道:“唉,真是知己难逢啊,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光景了。”
华新民虽未说出其他二人的名字,但林庶灵与他都是心知肚明,华新民说的人是谁。林庶灵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巧,我前一段时间,却也是见过复博的,最后一次见他,应当是在松江了。”
“哦?”华新民挑了一下眉毛,向林庶灵感兴趣的问道:“他现在的境况怎样?”
“也是风光的很呢。”林庶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华新民满上,笑着说道:“下次见了他,可就得叫他沈老板了。”
“想来也该是挣了不少钱了。”华新民用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他们沈家的名气可大着呢,饶是我在岭南,也是听到了不少的风声。”
随着华新民此言一出,林庶灵与华新民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林庶灵这一年以来,虽一直在管理着妖管局,并被妖管局内的各项事情所累,可是一些新闻,林庶灵也是时有关注的,岭南那一方面,始终都是革命党的势力范围,革命党与洪袁亮之间是合不来的,这一点天下皆知,然而,就在洪袁亮即将举行封禅之时,华新民突然来到长安城,并且还是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来到,多少有些让林庶灵感到意外。
虽然尚且不知道,华新民是否加入了革命党,但以林庶灵对华新民的了解来说,以华新民的性格,他是相信华新民是能够会想要加入革命党的人。华新民见林庶灵的表情有些微微变化,心中便已清楚,大概林庶灵有些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华新民这人是有很有些豪迈之气的,他此刻已经明知道林庶灵在为新政府做事了,只是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大方的向林庶灵说道:“庶灵,不瞒你说,兄弟我现在确实已经已经加入了革命党。呵呵,不知你这位新政府的大官想要怎么对我啊?绑了我去给你那洪总统邀功么?”
“新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林庶灵颇有些啼笑皆非的说道:“我林庶灵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么?卖友求荣这样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干的,更别说,我给新政府办事这件事情,唉,说起来,也只是阴差阳错到了今天这一地步罢了,断然不代表我支持洪袁亮,亦或者是支持新政府的。”
华新民听了这话,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颜色,他激动的握住了林庶灵的双手,开怀的笑道:“哈哈,我就道你与沈复博那等人物不同,你是心怀天下的有识之士,怎么可能会跟洪袁亮这等妄图背叛革命成果的人混为一谈呢?哈哈,庶灵,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林庶灵听了背叛革命成果这四个字后,心中就已了然了许多了,看来华新民果或者说是革命党,果真是知道了洪袁亮想要封禅的事情。他不由得有些惊奇革命党获得信息的速度和渠道,但紧接着又一想,就连自己住在这里华新民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个清楚,那么知道洪袁亮想要封禅这等重要的大事情,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了。
林庶灵与华新民二人此番解开了双方的心结,这酒也算是喝的越来越有味道了,直到酒过三巡之后,两人都已是极为尽兴,而华新民则仿佛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打了一个酒嗝,斜躺在椅子上,冲林庶灵呵呵笑道:“庶灵,早在学堂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啊,是与复博和戈挺都不同的,你啊,是会大成就的人,只是现在还没用对地方罢了。”
林庶灵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疑惑,他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酒杯,疑惑的向华新民问道:“哦?那你说我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复博和戈挺他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复博!”华新民用自己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用颇有些鄙夷的语气说道:“肉食者,鄙!守着他那点家业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还行,可若真要干一些济世救民的大事,哪怕是当个窃国大盗,那小子都没有这份见识,也没有这样的一份气魄。”
林庶灵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记得他在以往与沈复博交流的时候,沈复博言语之中,往往也会透露出看不起华新民的态度。大概,这也就是现实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了。
华新民没有注意到林庶灵的表情,而是继续出言说道:“至于戈挺嘛,那小子倒是有几分古道热肠的味道,但是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愚忠,他啊,有时候就爱钻进自己的牛角尖里,钻不出来啊!唉,兵者,国之利器也!可是,一把握在鱼肉百姓的统治者们手中的兵器,到底还是差了那么几分味道。”
这些话,可谓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华新民以往没有与林庶灵说过,若是没有今天晚上这一顿酒,林庶灵可能还不会听到如此的这一番话。不过,正如华新民所说,值此乱世,君子必当应是该有一番作为,这也是林庶灵所一直追求的。
不过,因为林庶灵的身份,他更多的还是将自己的重心放在妖族上,这也是为何当初他会出任这个妖管局局长的原因。想到这里,林庶灵微微的叹了口气,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林庶灵此番最多也就算是勉强修身罢了,至于齐家,自己这孤家寡人的,也算是有个家么?
华新民见林庶灵对自己所言的这一番话,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于是心疑林庶灵是不赞同自己的话语的,于是便出声问道:“庶灵,你可是对我刚刚的那一番话,有什么看法吗?唉,你也说说看嘛。只我一个人说,算什么事情。”
林庶灵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新民,你我都是读书人,所说现在也都是走了自己的路,可你心中所想,我大抵也都是明白的。但话又说回来了,读书人所求,无外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然,虽万法归一,可诸事又皆有不同,人行于世简,本就不易,又何苦去苛求他人呢?所以我以为,做人做事,只要无愧于本心,行的端做的正,那么就可以了。”
华新民听了这话,眼睛一瞪,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这话可就有些太中庸了,何谓行的端,立的正?如今普天之下饱受苛捐杂税之辈不知凡几,卖儿卖女者更是犹如过江之鲫,岂不闻苛政猛如虎也?可那些酷吏们都是凭着王法做事,若要按你的说法看来,那些人反倒是行的端,走的正的人了?”
林庶灵不知怎地,忽的想起了昨日白天里,自己碰到的那一个事业有成的税务官了。若按照华新民的说法,这税务官自然是该千死万死的,可他不也是因为得了他人的命令,才去做了这样的事情么?
“唉。”林庶灵抬头望着窗外的满天雪花,说道:“所以说啊,这世道众生皆苦啊,若想要不苦,自是需要从上而下的改变。”
“着哇。”华新民用力的拍了下桌子,看着林庶灵,眼神中的情绪更为激动了:“庶灵,你我都看出来了,这问题是出在根子上了!这也就是我此番为何要进京!我此番进京就是为了……”
“打住。”林庶灵急忙拦住了华新民,接着,他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华新民,说道:“你真的要将你剩下的话说出来么?”
华新民这么被林庶灵一打断,脑子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他讪讪的笑了笑,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就直接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长袍,叹气道:“唉,时间不早了,我也不能在你这里多呆了。”
林庶灵也随着华新民一起站了起来,林庶灵将华新民送到院中之后,华新民看了看林庶灵,认真的说道:“庶灵,你是国士,诸民以士待汝,汝何以报诸民?”
国士这两个字,在林庶灵看来,现在对他还是稍嫌重了一些,不过林庶灵倒也没想到,自己在华新民心中的地位居然如此高,接着,林庶灵感激的向华新民笑了笑,说道:“庶灵自幼读书,自是盼着能有一番作为。”
听到林庶灵这一句话,华新民好像才终于放下了心来,他扶起了自己的斗笠遮住了脑袋,留下一句保重,后会有期,一转身,便又重入了茫茫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