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易易拿着那封遗书，久久不能合眼。
    薄薄的一张纸，握在手里，重如千斤，冷易易对着灯火，将信笺几次三番的举起，却最终也没有将它打开。
    遗书。
    这二字，足以看出，风年华对自身的病症，多多少少心中有几分底儿。
    “既是心中有数，为何不爱惜自己……”
    喃喃自语，冷易易长叹一声，思及傍晚时分，三长老的那些话，在床榻上躺不下去，披衣在宫中行走，漫无目的，又心事重重，冷易易哪处都待不下去，便寻着没人的藏书阁，在灯火之下，一圈圈的徘徊。
    她不想风年华死。
    即便如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冷易易依然不想他死。
    “你若死了，我便再没退路……”
    她回来是想救回风年华，而后推他坐上天命宫宫主之位，将天命宫彻底交给风年华这个可靠的人。
    风年华一死，这所有的打算，全成泡影。
    这与她的所思所想，大相径庭，冷易易只要一想到风年华会死，就哪哪都觉得不对劲，走不安坐不宁。
    冷易易没睡。
    在这天命宫，今夜安睡的人，没有几个。
    二长老披衣夜游，见着藏书阁窗棂之上，映着灯火的大小姐来回徘徊的身影，终究还是举步走了过去。
    “吱呀……”
    听着门扉被人打开，冷易易一转身见着来人是二长老，倒也打了一声招呼。
    “二长老。”
    “大小姐，风长老一事，若无转机，这天命宫就要交给大小姐了。”
    二长老知她不想听。
    可这样劝阻的话，总是要有人对冷大小姐说。
    以前是风年华，如今风年华病在床榻，就由他这个二长老来说。
    “……”
    冷易易无言，只能苦笑。
    “二长老，风长老其实一直都比我，来的更合适。”
    这样的话，她之前对风年华说，眼下对二长老开口。
    只因她发现，其实风长老和二长老是一类人，对于天命宫，他们都竭尽全力，即便表现方式不同，可殊途同归。
    就一如眼下，二长老口中说着与风年华一样的话。
    “风长老天资最好，毋庸置疑，若是由他带领天命宫，必然也会有一番作为。”
    在这天命宫里，对此事深信不疑的，不止他二长老一人。
    “但是，大小姐不知道的是，风年华长老，不能做天命宫的宫主，即便他好好活着，依旧不能。”
    “为什么？天命宫是大家的天命宫，选贤任能，才会使得天命宫长久不衰！”
    天命宫理智的人很多，可为何对此事却非她不可！
    “我身上有太多的不足，父亲当年能将天命宫交给我一个女儿家，那么必然也不会怪罪将它交到风年华长老手里！”
    天命宫形似国度，交由女子管辖。
    此事虽然是因为老宫主只有冷奕奕一个女儿，但听闻冷奕奕母亲死后，老宫主直接断了续弦的念头，扬言冷奕奕便是他继任之人选。
    由此足以证明，与继任人选上，天命宫并非顽固不化，血亲任之。
    二长老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久久不语，但一想到天命宫的未来，还有那躺在病榻上的人，最终还是说出口。
    “因为身份，风长老的身份不允许。”
    身份？
    风年华不就是天命宫的大长老吗？还有什么身份？
    瞧见大小姐一脸迷茫异然，二长老同其解释。
    “风年华是老宫主捡来的，在大小姐你五六岁的时候，我与老宫主见到他时，他正在被姜国的士兵追杀，身边护卫他的人，多数已经没了气息，他也是伤痕累累。”
    当年，他陪着老宫主出行在外，遇到的风年华。
    “被姜国士兵追杀……”
    何样的人，才会被姜国士兵追杀？
    在这世间，唯有天命宫和姜国势如水火，可那时候的风年华还不是天命宫的人，冷奕奕若五六岁的话，那时的风年华也不过十多岁。
    十多岁的他，如何让姜国记恨上了？
    “大小姐不知，在姜国之前，这世间还有一凤国，只是后来君王昏庸无道，被姜国灭了。”
    二长老见大小姐不解，出言解释道。
    “凤国？！”
    凤，同风也。
    莫非，风年华是那凤国的遗族？
    冷易易抬首，见着二长老神色，知她猜测多半是真的了。
    能够被姜国穷追不舍的凤国遗族，会是什么身份，冷易易也能猜出几分来。
    “风年华曾经同老宫主表明心迹，不愿复兴凤国，若是成为宫主，那些流落在世间的凤国遗民，终究会把他推到人前……”
    身不由己的，不止一个两个。
    “他是宫主的绝佳人选，或许是当初那身伤痛，使他断了复国心力吧。”
    初救起人时，二长老见过那一身伤痕。
    “旧疾来自姜国追杀？”
    风长老是武功高强，可昔日的风年华却并非武功高强之人。十多岁的少年人，若是整日被姜国围追堵截，保全自己，谈何容易？
    “不全是，他曾经提及，那些伤痛，有些是他的母亲和族人罚的……”二长老见大小姐神色讶然，一如当初闻听此事的他，“说是为了让他时时记得凤国的亡国之耻……”
    亡国之耻，又岂会是风年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导致的？
    他们不曾自省，倒是找了好一个“背锅侠”。
    凤国的君王昏庸无道，最后倒是全由少年人一力担下，她如今倒是能够理解，为何风年华不愿为那天命宫宫主。
    旧国没能给他半分庇护，如何心生复国之愿？
    “风长老不愿天命宫成为下一个凤国，所以才会一直推辞，”这些话，风年华那个人打死都不会说出口，但时至今日，知情者却不能如此，“那日走火入魔，他想开了，不愿似年少时那些逼迫过他的人一样，逼迫大小姐。”
    不愿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冷易易如今知晓风年华为何如此，一时间沉默不语，可细细思量二长老口中的那些往事，终究不忍，说出口来。
    “二长老，真的没救了……”
    “风年华与老宫主所修习的一门功法，当日老宫主提升功力时，便是走火入魔没了的……”
    听闻此语，冷易易忽然脑中兴起一荒诞想法。
    “我与风长老同修一门功法，有没有可能将他从走火入魔中，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