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安这厮行在她前头,眼下倒是又出现在了书院门前。
“本王健忘,你瞧瞧,方才只想着来晚了,带来的贺礼都没来得及赠与院长,过错过错……”
姜玉安难得一见于人前做小伏低,这般好说话。
平日里在书院中,二王爷很少欺辱同窗、师长,可也向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今日这番谦逊,倒是给柳博凊长脸。
众目睽睽之下,姜国的二王爷与他赔礼道歉,如何不长脸面?
“王爷说哪里的话,您今日能来,是老朽和青云书院荣幸……”
柳博凊换了副笑脸,挥手示意门前小厮接过二王爷手里的贺礼。
谁知被二王爷闪过躲了过去。
“学生今日来晚,岂能劳动院长的人亲自动手?”
姜玉安边闪身边说道。
这话可就过了。
姜国二王爷是曾经在青云书院读书修习,若是高看青云书院一眼,自称一句“学生”也没有什么。
但是,姜玉安不是这样的人。
身为眼下姜国数一数二,大权在握的王爷,姜玉安没必要如此谦逊,更是没必亲自捧着贺礼。
这谦逊过了头,可就没那么让人舒服了。
冷易易与门前一众被吸引目光的宾客,一同跟着姜国二王爷的步伐,入了这庆典的内堂。
那里,聚着更多的人。
柳博凊那些客气的假笑,已然是挂不住了,心中不好的预感陡然而起,管不了平日里,在旁人眼中他那副儒雅的行止,紧紧跟在二王爷的身后,一同入了内堂。
“在场诸位,今日是青云书院三十年,三十年前的柳大人解甲归田,父皇念其学识渊博,是我姜国文坛巨擘,所以,爱惜人才,即便柳大人退了,依旧建了这座青云书院。”
姜玉安当庭大声喧哗。
说的是这青云书院的发家史。
这些事情,在建校三十周年庆典上由着一位王爷说出来,虽觉得有些怪异,却也终究没什么错处。
姜玉安说完此,一转身来到了柳博凊的院长面前。
“而今日,站在诸位面前的柳博凊,柳院长,实为当年柳大人的女婿,柳大人一生唯有一女,并未有儿,所以于十多年前,面向金城所有的达官权贵,贩夫走卒,招女婿上门,承袭青云书院的香火……”
柳博凊不是青云书院创始人柳大人的儿子。
而是柳大人的上门女婿。
创始人柳大人一直没有儿子,为着女儿在这姜国里招上门女婿,而得着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就是眼前的柳博凊柳院长。
若非昨日茶楼一叙,冷易易倒是不知此中内情。
“院长,你说是也不是?”
“……”
院长的脸,轰的一下红个透彻,张口结舌半日,不知该如何开口,院长柳博凊攥紧了自己那一双手,指甲深入皮肉尚不能察觉。
他不敢动手。
连着那双代替他愤怒的手,都只敢藏在衣袖里。
而眼前这个揭穿他这一生,最大一件耻辱的人,语调轻快,嘴中含着酒香,扑面袭来。
柳博凊不知是他醉了,还是眼前的二王爷醉了。
不然,为何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疯癫之事?
“院长,本王当年多谢院长教诲,曾经所学历历在目,而今依旧不敢忘怀……”
姜玉安嘴中说着感谢,柳博凊却是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利刃。
不知何时,这利刃就会朝着他直劈下来……
“学生知院长最喜文雅,从不想我们破费,今日,本王依着院长训诫,为院长你寻来一物做贺礼,诸位尽可观赏观赏!”
话音刚落,姜玉安将手中礼盒打开,将其中画卷铺陈在这宴席间。
二王爷有令,虽没有强制,但这面子总要给的,在场官员也好,宾客也罢,满头疑问走到了那副画卷前。
唯独柳博凊纹丝不动,额间汗水直流。
冷易易无需上前,远远看上一眼,便知道铺陈与桌子上的,是昨日她与姜玉安在珍宝阁,向着掌柜询问的那副山水画。
署名三清的山水画。
果然,这幅画还是被姜玉安这厮买下来了。
一如她花了五十两的银子,可以换的掌柜出卖三清的画像,而二王爷只要出数倍于那副山水画的价钱,老板再是欣赏,多半也是会卖了换钱。
追名逐利,是大多数人的本能。
珍宝阁的掌柜逐利,眼前的柳博凊追名。
“王爷,这……这三清为何人?是何书画大家?”
朝堂上的群臣,家中多多少少有着几副拿得出手的画卷,也识得些名家名作,如此,在这副画作面前也看得出三分好坏来。
二王爷的礼物,不是什么名贵作品,就连这副山水画的意境上,都落入俗套,实在不是什么名作。
碍于王爷在面前,也只能装聋作哑,从这作画之人入手。
希冀于此举措,可以避免伤了王爷的雅兴。
“三清为何人,本王不知道,但本王识得的人知道,”姜玉安半卷着画轴,嘴角皆是嘲讽,拎着画卷来到了柳博凊的面前,“诸位于本王皆不知三清为何人,院长博学多识,自是知晓的。”
这最后一句话,已然带着几分刀锋。
生生在这夏日,让柳博凊院长起了一身的凉意。
“王爷说笑了,老朽……老朽不知。”
柳博凊再是故作镇定,可无奈于二王爷在这身边压迫甚紧,口舌间忍不住的颤抖。
“你知道的!”
有一女声,从人群外穿透而至。
众人让开一条路后,方才看到一中年女子,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而来。
来者是柳院长的夫人。
青云书院创始者柳大人唯一的女儿。
传言中,十多年前柳大人的女儿,是个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看眼下入了他们面前的女子,无论如何都将眼前人与那大家闺秀联系在一起。
她老了。
刚刚步入而立之年的柳夫人,却已然形同老妪,腿脚颤抖,鬓发花白,与面前这个温文儒雅的柳院长,实在不相衬。
“没想到,我还活着?”
看见面前的中年男子——她的夫君,望着她浑身颤抖,女子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么多年来的委屈求全,终于有此一日。
“将我双腿打断,塞入木屋至今,你够狠啊,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