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菜慢慢地一样样上了桌。
兰泽带着末末专心吃东西。
小姨子独自喝着果酒。那是兰泽给她倒的。她面带微笑,看着哥哥姐姐拼酒。
大舅哥一个劲地给张荷灌酒。
从他们开始喝酒的那一刻起,兰泽才意识到,这俩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客人。根本是找张荷来兴师问罪的。大舅哥冲在前面,小姨子跟着压阵。
张荷进联合体、出联合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敢灌她酒的?
地位高的,多少自持身份。公事公办即可。私下里最多喝喝茶,根本没有吃饭喝酒的机会。
地位比她低的,没有这个资格。
张荷越喝脸色越白。脸上的血色褪下去,看上去皮肤都僵了。
大舅哥倒是红光满面的。
兰泽琢磨着,要是张荷有点什么三长两短的,别的事来不及管,他先把这位哥哥揪住揍一顿再说。一定把他揍实在了!
“我比你大一岁多,社会经验比你丰富。”大舅哥的精神特别好。“人情世故的,你也不小了,总该懂点了吧?”
“不行,我能力不行。”张荷和他各说各话,坚定地谦虚着,“工作的事情真解决不了。我现在也不在联合体,老熟人都不管用了。”
“妈说你肯定行!”
“妈说行,你回家找妈去。”
“你们学校进人才,总得进几个吧?”
“你tm究竟算什么人才呀?”张荷定定地看了哥哥一会,逃避似的一口闷下半杯。
遗憾的是,她的人并没有摇晃着倒下,依然坐的笔直。大舅哥立刻给她满上了。
“我怎么不算人才了?名校学术博士,从小智商高,成绩好……”大舅哥例数若干证据。就连小时候桥牌比赛打入社区决赛的事迹都说出来了。
“张青松,你今年十几了?还是二十几了?”张荷嘴角挂上了一丝笑纹。“明年四十岁了吧?你现在和我说学习成绩好?你觉得我该怎么说服领导,你真是个人才?”
兰泽都快相信了,他真是个人才。离开校门之后的成就一概为〇,就在检修员的职位上混吃等死。能把二十分能耐说成一百分的,不是人才是什么?
大舅哥不生气:“当老师,不就是得成绩好嘛。干别的又不需要成绩好。我去当老师,肯定教得好。教个数学课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嘛。”
张荷气笑了,大拇指一指兰泽:“他能教数学,那是因为他是冯川的弟子。你听说过冯川嘛?不会连冯川都不知道吧?”
“哟,失敬失敬!”大舅哥向着兰泽一举杯,抿了一口。
兰泽没搭理他。
大舅哥悻悻然地放下杯子:“看来有个好老师真能吃一辈子了。”
“兰泽他本人,也是数学-建模-专家。自己写的数学教材,已经在很多地方用过好几年了。这才到我们学校教书的。”张荷有气无力地申辩道。
兰泽看她的精神状态,不由得捏了捏拳头。就是不知道张荷让不让他打人。
“你不是学生物的吗?”小姨子凑近了问兰泽。
“生物数学建模。”兰泽回答了六个字。
“没事没事,就算当不了数学老师,你也可以让我教别的。不用当老师更好,你肯定有别的办法嘛。”大舅哥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继续给张荷灌酒,就好像有深仇大恨,非把她灌死当场不可。
张荷终于借着酒劲开始装糊涂。
就这样哥哥也没放过她。
他们俩干掉了七斤白酒,一大半是张荷咕咚掉的。最后不光是她哥灌她,她自己也赌气似的,一个劲灌自己。
兰泽从来不知道,这姐们这么能喝。到了后来,她不光脸色惨白,还浑身冒冷汗。衣袖黏在了手腕上,头发黏在了脸上。
看上去就像小雨天没打伞,淋湿了一样。
她口齿不清,说话毫无逻辑。兰泽也拿不准她是真不行了,还是装的。因为这货居然还没倒。
最后兰泽结了账。
张荷乖乖地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兰泽让食堂里值班的人帮忙看一眼张将军,自己携带吃饱了睡着的末末,从地下通道把两个客人送回招待所,这才回来找张荷。
张荷正在包间的小卫生间洗脸。门开着。
“姐,感觉怎么样?”兰泽抱着末末靠近了卫生间门。
“还行。”
听上去,张荷神智挺清醒的。
但她手上做的事情,貌似不大清醒。她把一次性牙刷的包装撕开了,把刷柄往嘴里塞。
兰泽正想提醒她把牙刷正过来用,这货吐了。
她扭头对准马桶,但还是喷了一地。
醉酒的呕吐物,气味非常恶心。所以,她吐得更畅快了。
兰泽担心地看着她,手里的末末一时没处存放。他琢磨着是不是直接把孩子撂椅子上,反正睡着了也不会乱爬。
这时,张荷回过头:“别看着我。太恶心了。回避吧。”
兰泽抱着末末退了一步,又有点不放心:“有事你能知道喊我吗?其实你怀孕的时候也不是没吐过。”
张荷摆摆手,回过头去,瞄准马桶又来了一波。
张荷吐得很努力。胃里的东西倒空之后,反上来的是十二指肠的东西。
兰泽担心她呛着,只站在卫生间门外,不敢远离。
包间里的气味,从美食的香气,变成了刺激性的臭味。末末在睡梦中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荷忽然咳嗽了起来。
兰泽看了一眼周围。为了保险起见,他把末末放在了地上,免得翻身跌落。这才踏进小卫生间的门。
“我没事。”张荷挥手,不让他近身。
呕吐了这一阵,她的脸色终于红润了。在这一阵呕吐的努力之后,眼睛也憋红了。
张荷又喘了几口粗气:
“你别进来。马上,我把地上收拾一下就走。去吧,去看末末。”
她照了镜子,重新又洗了一遍脸。洗完脸,蹲下来清理地面。
如果卫生间里有盆或者可以拔下来的水龙头,那么用水一冲地面就干净了。但现在,她只能用纸擦。
卫生间清理干净了,包间里的气味,她就没办法了。
“走吧。”张荷说着,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