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女人那么高兴,突然感觉到:她把钟晨已经当着她的女儿了,如果她知道真相之后,他们一家也不知会不会乐极生悲?
“他爸修车一月也能苦三四千,我在饭店刷碗一月也能挣两千四,儿子大学也快要毕业了……”那女人说着说着,兴奋得说不下去了。
我看她的眼里又全是泪水——那满满的都是幸福。
我想问她姓什么,以及她是什么文化?可是,我又担心他们知道事实真相,这对他们来说又太过残忍。
我转念一想:事实终究是要告诉他们的。
我现在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不把真相先告诉钟晨,也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之前,我曾想:实在不行,就让钟晨认他们做干爸干妈,这样,他们至少会少痛苦一些。现在看来,这干爸干妈也认不成了。如果要认的话,人家还以为我们是贪图人家房子呢!
大家都酒足饭饱了,那女人突然发问:“大哥,你家现在住在哪里哎?”
他们一家要不是非常老实的人家,昨天他们俩就应该这样问了。
他们家愈是老实人家,我就越紧张:“我家住在山凹村那里,我和大妹都在这云海工作。”
“你……你……你有没有问问你家老的,妮……妮子是怎么到你家的吗?”
我顺着她的问话回答,只能是兜圈子,完全于事无补。我便反问道:“阿姨,你姓什么?”
“我姓石,我家老头姓王。”
他家姓王我当然知道,只是她姓石与那个留下信来的姓阙的女人肯定不是一个人:“阿姨,你是什么文化?”
“我初中还没上完就不上了……我家他爸是老高中,儿子是大学本科。”
我把我称为“心灵的血书”的阙良花边的白手帕拿了出来,递到她的面前,看看她的反映。
从道理上讲,我递这个手帕,她应该会有激烈的反应,可是她没有。而是笑了笑道:“我给妮子丢的,我一直像是掉了魂一样,现在基本都不认字了。”
小王站起身来,一把拿过手帕,脸顿时变了色,惊道:“我妈啊,看来我姐不是我姐啊!”
这是一句完全违背逻辑的话,但谁都能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也有听不懂这话的人,她就是石女士。可能是这些年找闺女头脑受了刺激,反应慢了。
钟晨在颤抖。
颤抖的还有老王,他上前便去拿儿子手中的白手帕。
哧啦一声,手帕断为两截。
这是我奶保存了二十多年的具有一定价值的手帕啊!我听到哧啦声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喊一声:“小心!”
就这样,手帕一分为二,老王和小王各拿着一半看了起来。
石女士终于反应了过来,急道:“不不不……妮子是……是……是我的女儿,那下……下巴,和她爸一样……一样……”
还没说完,石女士便晕了过去。
老王丢下手帕,抱着女人一边呼唤一边向外面跑去。
出大门不远,他们又回来了,石女士已经睁开双眼,抱住钟晨痛哭起来:“妮子,你是我的女儿……你听我的一定不会错的!”
“我……”钟晨并不知道那手帕上到底写了什么,她似乎鼓足勇气要去看,但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我拿过分裂的手帕,看到他家柜子上有一盘胶带,便小心的在反面粘了起来。
昨天还没有哭的小王,今天拍打着墙壁痛哭起来。看来,他太想要钟晨这样的姐姐了!
老王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他的哭声非常难听,更增加了悲痛的气氛。
钟晨流着眼泪,不停地安抚着他们一家。
在这悲恸声中,我的心不停地颤抖。我突然想起某位哲人说的话:每一个人,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对于他来说,幸福仅是相对的,而痛苦则是绝对的。
为了安慰他们,我道:“大爷大娘,你们不要哭,小晨和你们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她的下巴,还有她那指甲的形状……”
石女士悲恸的尖声叫道:“就是啊,妮子就是我的女儿啊……”
现在可以断定,钟晨与他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他们认为下巴或指甲的形状非常相像。
“大娘,再有几天比对就出来了……再等一等,从医院、季节、年龄等各个方面看,小晨是你女儿的可能还是有的!”
“不用比对妮子也是我的闺女啊!”石女士松开钟晨,拍打着小柜子面哭道。
“大爷大娘,还有一些事我要去落实一下,我们现在走啦!”我说着,便与钟晨离去。
他们一家人都出来送行。
石女士突然叫道:“等……等一下,礼物你们带回去!”
正好出租车在我们身边停下,我们钻进了出租车,我连忙向他们摆手。
车中,钟晨一时打开车窗,一时又关上。腿一时翘起,一时又放下,显得焦躁不安。
我估计,她太想知道手帕上的内容,但又太怕知道上面的内容。
无疑,这事肯定是要让钟晨知道的,只是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最好是她自己要看的时候。
“师傅,把我送到广云算公司。”钟晨抖动着双腿道。
她在广云算前下了车,我随即去了我们的公司。
“哥,那手帕上到底是什么内容啊?”下午三点四十二,钟晨终于忍不住了,给我打来了电话。
“……丢掉孩子的母亲,她姓阙。”在电话里,我当然不宜说的太多。
“那你早已知道我绝对不是他们家的啦?”
“是的!”我感觉她这是明知故问。不过,她那复杂的心态我能够理解。
“那……那你把手帕上的信念给我听听吗!”
我怕她听了受不了,便道:“这信太煽情了,不是我这样的软心人能念的!”
“哥你现在坏死了……我……我现在就上公司去了呀!”
半小时之后,钟晨来到公司,她和众同事打了招呼,便把我叫到门外。
“哥……你念给我听!”至此,她还没有勇气自己去看那封信,而是侧过脸去说道。
我望了她一下,从内衣口袋里取出手帕念道:“孩……孩子……
我的孩子啊,我不算人!我们骨肉分离,全因为我的狭隘、自私、拜金、追逐名利!
孩子,我无救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我不敢奢望你叫我妈妈……”
我读到这里,钟晨的身体早已颤抖个不停。她猛的转过身来,抖动着双手从我手里拿过手帕。
她的目光在手帕上来回扫视着,来来回回的,看样不止看一遍。
突然,她把手帕捂在心口,仰望着走廊的天花板,眼泪淌过脸颊流向脖颈。
“哥,这手帕是从哪里的?”钟晨保持着仰望的姿势问道。
“我奶那里。”
钟晨紧握着手帕痛心的说道:“那……那个姓阙的狠心自私的女人不是说,要永远的瞒着我吗?为什么我从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是我奶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