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青玉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彩溢富丽堂华的光,人来人往的青石长街里繁华依旧,丝竹轻音,箜篌缓起,莺语婉转里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那首游园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站在百灵鸟上的宋凝予捂着如针扎一般疼着的心口垂眸低喃:“良辰美景奈何天……”
宋凝予一回皇宫琉璃宫,七月站在门口垂眸神情忐忑,见宋凝予从百灵鸟上一跃而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打量着宋凝予苍白无力的神色拧眉狐疑道:“小姐,你不是去看姑爷了吗?唉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要是早回来一步也不至于被鸿蒙国君撞破你不在鸿蒙的事情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阴沉得要杀尽天下人的模样,吓死我了,小姐,你快去看看,这会正发着火呢。”
随着七月刚落的话音,屋子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巨响,轰轰隆隆的声音击在心里,伴随着低喝声双河心惊胆颤的抹着额上的汗意脚步凌乱的退了出来,看见宋凝予那眼神,简直就像狗看见了骨头,发着绿幽幽的光,扯开尖尖的嗓音喊了出来。
“君王……君王!君后娘娘回来了!”推开房间的时候双河由于太过激动一脚踏空,五体伏地。宋凝予顺着那略开的殿门望去,地面上一片残渣一地狼籍,门被大力拉开,风拂过宋凝予挡在眼前的长发,泛红的眼眶落入欧阳火那双赤红的眸中。
真是应了那句话了,见面分外眼红!
七月看着宋凝予红透的眼眶突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鸿蒙君王将人揽进怀里,力道大得让本来就已经苍白无力的宋凝予再寻不出一丝力道去抗拒。
“你去云城了!”大手按着宋凝予的头,将人强硬的按在怀里,语气薄怒。
宋凝予有百灵鸟,从云城到长安的路程来来回回一日一夜,算起来时间刚刚好。
宋凝予垂眸,望着眸底下那紫金长袍上纹着的祥云图案发怔,在所有的人面前倔强着的眼泪,如今却如豆子一般一颗颗的往下掉落,湿润了鸿蒙国君欧阳火张扬得无法无天的紫金长袍。
这个人是真心待她好的,十足的真心。可是,她什么也回报不了,却还将心底的脆弱与难过给他看了个彻底,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欧阳火,我会毁了你,毁了鸿蒙的。”不是会,而是已经在毁了,利用皇岛来对付鸿蒙,好让棠国以最轻的损失坐收渔翁之利,鸿蒙的国库,宝藏,甚至于百姓、朝臣,宋凝予无一不在下手……
“是吗?那真是巧,正好孤不想要这份负担了,有劳爱妃帮忙替孤清理了。”云淡风轻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宋凝予无言以对,据阿四所说,鸿蒙国君有着天之血脉,鸿蒙怎么可能是一个负担!
“欧阳火!我没有开玩笑!你清醒一点,我是红颜祸水,你还不明白吗?我真的会毁了鸿蒙的!不,我已经在毁鸿蒙了,你明明知道我做的一切,你为什么不出手!”宋凝予扯着欧阳火的衣襟,红着眼眶低声斥问。
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为什么不轰轰烈烈的战一场,这样一次一次的退让与装作不知,算什么?
“爱妃,孤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欧阳火挂着太阳般的笑意,俊逸的脸闪闪发光,仿佛能蒸发掉宋凝予所有掉下来的莹莹泪珠。
“不要哭,你要做什么,孤都随你,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不要哭。”指腹划过眼睑,轻柔的抹去宋凝予纤长的睫上轻沾的泪珠,赤红的眸子变成了深邃如海的墨色。
宋凝予垂眸,其实她所有的难过与欢笑都与这个人无关啊。
残叶落枯丛,夕阳炽皇宫,暮色枫红花叶独飘零,星移斗转映着坐在琉璃宫中相对就餐的两人,七月拽了拽双河,两人无声无息的退到了门外,双河擦了擦额上的汗意喃喃自语。
“君后娘娘可算赶回来了,要不然,咱家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住了。”拂了拂手里的拂尘,脸上这一天经历了一脸汗意的洗脸,变得油光水面的。
七月摸着下巴缓缓点头道:“鸿蒙国君待我家小姐也不错啊。”
双河公公点头哼哼:“这是自然,鸿蒙之君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便是一生一世唯此一人,近千年来,都是这么个定律。”
“可是棠皇怎么办?小姐还是凝予公主那会,可是姑爷名谋正娶十六人抬的大轿给抬进宫府的,这会还没休书呢……”
双河手执拂尘在七月的胳膊上挥了挥,无奈的笑道:“你管它呢,天下人说有休书,那就是有休书,天下人说没休书,那就没休书!如今咱们鸿蒙君王说有休书,那就是有!”
双河将一切听从君王之旨,君王的旨意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这一原则发挥到了极致。七月无力赏了他一记白眼,蹑手蹑脚的趴在紧闭的大殿门口侧着耳朵倾听,里面除了用餐的餐具偶尔轻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一片寂静的殿内餐厅里,宋凝予垂眸默默的吃着碗里的东西垂眸沉默不语。
几只百灵鸟扑腾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来,那个竹筒有些大,绑在三只小百灵鸟的腿上,相互一同飞还飞得摇摇晃晃,大概飞了不短的一阵时间了,砰的一声在宋凝予的身前摔了个面朝天,眨了眨眼睛,眼睛一闭,没有了反应。
欧阳火拿刻着樱花的银筷子戳了戳那三只睡得呼天呼地的鸟,眉眼轻挑道:“累死了?”嗯,倒是三只不错的鸟儿。
宋凝予哭笑不得的将那竹筒取下来,从碗里拔了些饭粒在三只睡得呼天呼地的百灵鸟面前,三只鸟迷迷瞪瞪的蹬着腿翻起身啄着白玉桌面上的米饭,仔细看过去还能看见三只小家伙摇摇晃晃的闭着眼睛,毛绒绒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戳着桌面上比它们小身板还要高的一堆米饭睡得一踏糊涂。
“它们只是太累了,睡着……”话被生生抹去,如同突然有人掐住了咽喉,声音就此而断,宋凝予那双红红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凌厉。
欧阳火扬眸,扫过宋凝予手中的那一纸长信,信中不过寥寥几句话,为首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