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中执着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花瓣上还有几滴晶莹露水。男人双眼合着,俊美的面容犹如神祇,他薄薄的唇角高高扬起,带着几分诡异的割裂,犹如在等待一场美妙的梦中约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小时之后,男人挑起的唇角缓缓拉平,他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
恶鬼进不去江落的梦境了。
他的这位仇敌兼情人,果然不会乖乖地等着在梦中被他占有。池尤眸色幽幽地起身,优雅地坐在床边,转动着手里的玫瑰花。
玫瑰花瓣在他修长的手指之中快速枯萎、干裂,恶鬼懒洋洋站起身,将玫瑰花扔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往外走去。
卧室房门被他打开,腥臭的味道扑来,走廊上的血迹缓缓流淌到了恶鬼的皮鞋前。
恶鬼抬眼看去,走廊上的尸体堆积,无数人的头颅和身体分裂,堆积在了道路两旁,只留下了走廊中间仅供一个人行走的道路。
尸体和血液下方,是被一次又一次屠杀染成深黑色的地毯。
在走廊的尽头,几十个池家人面色惊恐、神色慌张地左右视察,看到池尤后,他们瞳孔紧缩,痛苦地逃窜着。
“又来了又来了!我又梦到这个疯子了!”
“我不想再在梦里被他杀死了,这太痛苦了!救救我,谁都好,求求你快把我叫醒!”
有人疯狂地尖叫,抱头,软倒在地,双腿发软颤抖着往后倒退逃走。
“怎么了?”池尤语气无辜地道,“为什么要见到我就跑呢?”
他走上前。
“笃、笃、笃。”
他闷笑,“难道你们不欢迎我吗?”
脚步声好似死神逼近,恶鬼俊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神经质的笑。
他张开双手,在尸山人海之中怀念地道:“我们又在梦中见面了,你们开心吗?”
看着这些人害怕又想要挣扎却无处逃命的模样,恶鬼享受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谁让我的小情人今晚不准备见我呢。”
“我只好来找你们玩了。”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亦或者是心情太好的时候,哦,也有时候是心情不好不坏的时候,池尤都会拉池家人入梦。
这个梦境已经堆满了池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尸体,这里是池尤屠杀他们的伊甸园。
每一个池家人,都能在成堆的尸体之中找到不止一个关于自己的残肢。
当然,为了让游戏更加有趣,每次在梦中和池家人玩完游戏之后,池尤都不会让他们记住梦里的内容,只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因为这样,他们才不会抗拒睡眠,而在下一次安心入睡却猝不及防被扯入梦境后,想起来所有噩梦的内容时,池家人脸上崩溃的神情简直让池尤觉得加倍的有趣。
每次的噩梦,都犹如猫捉老鼠。
池中业就是老鼠中的一个。
他经常会做噩梦,每次一醒来就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只会记得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却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因此平时都不在意,但等又被拉入梦境之后,他想起来之前的经历,几乎都要崩溃了。
池中业浑身颤抖着,惊恐从眼底深处升起,身边的妻子大声哭喊:“中业,怎么办,我们又开始做噩梦了,你可是家主啊,你快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池中业发抖着怒吼,吼完之后,他看到了朝他们走近的池尤。
恶鬼今晚的着装无可挑剔,他像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一般,如果在他脚旁的不是成堆的尸体,他足以是任何人追捧的存在。
但池中业却恐惧地向后,心脏跳动得快要炸裂。
恶鬼愉悦期待地道:“游戏,现在开始了。”
*
江落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低头去看枕头上的符箓,见到符箓果然烧毁了七八张后,他乐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池尤这是第一次没有入梦成功,之后又入了好几次?
旁边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人参娃娃被他的笑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爸爸……”
江落瞬间止住了笑。穿好衣服后下床,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绕着院子跑了几圈。
一个小时后,他顶着一头薄汗回来。洗漱过后,一身清爽地去用了早饭。
殡葬店老板也在用早饭,江落端着碗在他身边坐下,边嗦面条边问:“你说摄魂坠每天有一次窥探别人灵魂世界的力量,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殡葬店老板想了想,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死之前脑子里会闪过一辈子的回忆?而有些记忆就深刻到被人记在了灵魂之中,我所说的灵魂世界,其实也可以叫精神世界,或者内景。我们生活中最尝接触到什么东西,或者自己看得最重要的东西,内景里就会有什么东西。比方说我炼了一辈子的器,我的内景里面肯定都是炼器的工具,我还爱吃鱼,没准内景里还有条清蒸鱼在飞。”
殡葬店老板嘿嘿一笑,“你也不要觉得不可思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这个东西就很玄幻,这个内景跟梦境有异曲同工之处。”
江落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至于使用方法嘛,”殡葬店老板拿着筷子敲敲碗边,压低声音,“这方法有些不方便,你要是想要知道别人内景里有什么,必须得让别人碰到你的摄魂坠。”
这确实不大方便。
江落埋头吃饭,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算难。
江落泡水的时间是在十点钟,宿命人也会在那会儿出现。江落胆子很大,他想要杀了宿命人,就得知道宿命人有多强,弱点是什么,江落喜欢踩着生死之际的那条线冒险,他打算今天就去看一看宿命人的内景里面有什么。
江落摩拳擦掌,计划怎么让宿命人碰一碰摄魂坠。殡葬店老板还想问他今天打算看谁的内景,忽然神色一正,“天师。”
冯厉缓步走到他们身旁坐下。
江落回头对着冯厉笑了一下,“师父。”随后便眉目淡然地继续低头吃饭。
殡葬店老板看了他好几眼,实在佩服江落的演技。
冯厉也在看着江落。
青年的发丝在弯腰时会从耳后滑落,无论将头发丝勾在耳后多少次,总有那么几根不听话地再次滑落到脸侧。
冯厉看了一会儿,皱眉道:“吃完饭后,拿把剪刀,我把你的头发剪了。”
江落眼中一亮,笑意盈盈地转过头看向冯厉,“好的,谢谢师父。”
第144章
吃完饭,冯厉就让江落搬着凳子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雪地被清理得很干净,阳光明艳,光线很好。江落堪称是雀跃地在冯厉面前坐下,披上毛巾之后,伸手将黑发撩起全部梳理到背后,护好摄魂坠。
白皙的手指在发丝中穿梭,天鹅颈在遮挡中若隐若现。冯厉低着头看他,散乱的头发汇集到了一起,有一些颇为杂乱。
他索性伸出手,帮弟子梳理头发。
戴着玉扳指的成熟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将被静电引飞的发丝一束束理得平整。
一旁是站着看热闹的殡葬店老板,他提供了一把剪刀,“江落,你想要剪多短?”
江落侧头去看自己的脊背。
大半年的时间,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了,疯长似的,已经从肩膀下方快要到了肩胛骨下。本来就挺不方面,全靠着江落的帅气撑起这头长发,现在变得更不方便了。
他随口道:“全剪了吧。”
殡葬店老板咋舌,“全剪是什么意思?”
江落提议道:“寸头?”
他觉得寸头的他一定会更好看。
冯厉难得抿起了唇。
江落这头长发从来没被他多么爱惜地照顾过,但发质却极好,像是一段绸缎般光滑漂亮,滴了人参精的眼泪后,又在原本就好的层次上猛得升了一大截,也长了一大截。这么好的头发,就这样剪掉也太过可惜。
他拢了拢发丝,拿起剪刀,从发丝最下方干净利落地下了第一刀。
“咔嚓”,碎发掉在了地上。
江落听着这悦耳动听的声音,在无人看到的角度,露出一抹愉快的笑。
平时他想剪头,总有池尤来横插一手,现在池尤进不来山顶,他没办法了吧?
哈哈哈哈哈,江落简直快要大笑出声,畅快!
冯厉头一次做给别人做剪发的事情,但却下手很稳。即便殡葬店老板一直在旁边空口指挥他“哎左边有点长……不不不右边又有点突出了……侧面侧面”也没有影响到他。
他很快就停下了手,“好了。”
“好了?”这也太快了,江落回头一看,就见到没有短上多少的长发再一次嚣张地滑到了他的肩头,“……”
冯厉暗含满意的声音响起,“不错。”
“是不错,”殡葬店老板捧场道,“总比寸头要好看多了。”
江落默默地低头一看,地上掉落的头发只有五厘米那样的长度,与其说是剪发,不如说是修理。
要不是还记得现在艹着人淡如菊的人设,江落就差点忍不住自己上手了。
殡葬店老板将地上的头发给烧了,瞧见江落要笑不笑的样子,凑上去道:“头发长一点好,正好能遮住摄魂坠。你的师父和宿命人都不是会注意这种小事的人,遮住了就不会去问。”
后方,冯厉看着他们亲近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江落和纪鹞子的关系似乎比他这个正经师父还要来得亲热。
胡闹这么一通,也到了清洗污秽的时间。之前都是江落一个人过去,今天多了冯厉和殡葬店老板两个人。
宿命人果然已经等在泉池边,在见到宿命人的那一刻,冯厉的面色就变得更为冷凝。殡葬店老板低着头,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气氛有些压抑,宿命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毫不意外地道:“你们来了。”
冯厉没有和他寒暄,直接道:“为什么要他泡小泉池。”
他将江落送进连家,只是想普通地清洗他身上被恶鬼侵占后的污秽。
冯厉一开口,殡葬店老板和微禾道长都不敢说话。宿命人却没有生气,笑着道:“他身上的污秽太重,山下的水洗不清他。”
江落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冯厉眼中讥诮划过,“你在里面滴了你的血。”
宿命人温声解释,“这样对他会更好。”
顿了顿,宿命人又道:“你很久没有上山了,要是不放心,就和江落一起洗上一次,也把你这些年的脏污给洗一洗。”
闻言,冯厉看向了小泉池,他沉默不语片刻,淡淡道:“就这样吧。”
说完,他便抬步进了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