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关心鬼是谁吗?
我关心啊!
你已经知道鬼是我们中的谁了吗?
废话,我不知道!你问这些有什么
你不关心记录仪里面录到了什么?
我关心!但你都说了,记录仪什么都没录到!
在刘荣瑞高度紧绷精神、等待江舫的下一个问题时,车厢内却陷入了一片叫他始料未及的安静。
江舫没有再问下去。
他笑了一声,绅士地向刘荣瑞的方向伸出手:所以我才说,刘先生真的很矛盾。
刘荣瑞花了些时间,才读懂江舫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而在读懂后,他一身的冷汗轰然炸开。
自己被他诱导了!
他牢牢把住了自己的情绪波动,把自己的思考时间压缩到了最短。
当然,自己的表达内容没有任何漏洞。
作为一个人,他应该是怕死的,应该去关心鬼是谁,更应该在抓住一点可靠的线索时立刻凑上去。
但矛盾的是,本该如此紧张的他,直到现在还是坐在座位上,没有移动。
而其他人,刚才全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想去看一看行车记录仪。
当谎言有被拆穿的风险时,许多人其实会在第一时间选择逃避,而不是去亲眼见证。
万千芒刺沿着他的大腿根直直刺来,叫刘荣瑞坐立难安。
他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反驳道:谁知道这个行车记录仪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只是不想空欢喜一场。再说,每个人性格不同,我不爱往前挤,怎么了?
啊。江舫像是被他说服一些了,是这样的吗。
刘荣瑞马上抓住这一点反击,凭什么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所有人?我没有按照你的标准做,就是可疑的了?
可江舫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有所动摇了,刚才其他人都在看记录仪的时候,你的表情明明很紧张。
全靠你一张嘴说?
刘荣瑞不屑至极。
除了你,有谁看到了?
你有证据吗?
他有绝对的自信。
不管江舫那时候有没有真的看他,大家的注意力都该被记录仪吸引走了。
不可能有别的人注意到他。
想卖弄那点从美剧里学到的微表情知识?
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就
江舫半低下了头,看起来已是无计可施了的样子。
而刘荣瑞只来得及庆幸了半秒钟。
因为很快,江舫就撩起了他的蝎子辫,信手搭在了肩侧。
众人这才发现,他用choker在自己的脖子后面固定住了一部手机。
一大半手机藏在了他的白色薄毛衣下,另外一小半则被他的头发盖住了,只隐隐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
江舫低头,一手扶住手机,一手将颈侧的银色绑扣打开,
在choker松开的一刻,站在他身旁的南舟注意到,他choker下的那截皮肤上,好像有一道奇特的花纹。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江舫就已经灵活地用无名指将微松的绑扣重新顶紧。
那是李银航的手机。
是江舫管她借来的。
尽管没有信号,但基本的功能都还能使用。
他把还在进行中的录制暂停、存储,随即将屏幕调转过来,朝向了刘荣瑞。
视频里。
江舫有意从座位站起,一路走到了车厢的前方。
他选定了一个相对来说最靠前的位置。
镜头稍微有些摇晃。
但广角镜头已经足以将他身后所有人的表情变化纳入其中。
江舫就这样面向车厢正前方,背对着众人,抬手向斜上方一指,温和道:那个东西,好像是行车记录仪吧。
这一瞬间,摄像头记录下的表情有愕然,有激动,有恍然大悟。
所有人中,只有刘荣瑞在江舫说出行车记录仪,是不受信号屏蔽器干扰的时,露出了堪称狰狞的表情。
江舫将手机交给趴在一边默默听戏的李银航后,朝面色惨白的刘荣瑞跨出一步。
我还有几个问题,刘先生,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你说你是跟一老一少两个志愿者上来的。
这是李银航小姐在自证的时候给出的信息。
现在,请你告诉我,那两名志愿者,分别是什么性别?
还有,你说你饿了很久,为了食物,才上了这辆车。
那么,你上车后为什么只玩手机,不向其他人问一句有没有带吃的?
刘荣瑞竭尽全力,也只挤着声带,发出了细若蚊蚋的申辩:我不想打扰别人,反正到了茧房就有吃的了,所以我才玩手机,分散注意力
那么,打开。
江舫再次向他跨出一步,慢条斯理地对他的心理防线落下了致命的一击:把你手里这台的手机密码解开。
众人已经在江舫的带领下,慢慢接近了真相。
虽然普遍跟不大上江舫的思路,但他们也纷纷屏息,等待分析。
刘荣瑞的一颗心紧贴着嗓子眼,咚咚乱跳。
他像是被人死死扼着着脖子一样。颤抖着开了口:你什么意思?
抱歉,我应该问得更直白一点。
江舫道:我的意思是,这台手机,其实根本不是你的,对吧。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南舟已经恍然大悟了:啊
他面容和声线都是偏于清冷端庄的那一挂。
因此,当他拖长声音用单音节感叹时,有一种别样的反差萌。
江舫回头看了南舟一眼,再开口时,语调好像都因为这声感叹微妙地愉快了不少。
搜查物品时,你是最后才和赵先生互搜的。
除了手机,你什么都没有带。
当然,也有人只带了手机。这本身并不能证明什么。
但你说,你是出来找食物的。
你既然没办法未卜先知、知道你会被路过的救援车接走,为什么不在出门时带一个大容量的背包用来带食物?
后来,我想到,你一开始是主动提出来帮赵先生搜车的。
而且,你对于从车后往前搜这件事,好像一点也不抵触。
说话间,那只车厢后排上的巨大彩色蘑菇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应景地迎风摇曳起来。
它已经看不大出人类的特征了,既美丽,又可怖。
正常人的话,很难想象谁会去主动选择靠近它。
综合以上,我猜想江舫道,你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带,但为了不让自己太引人注目、不多花心思圆谎,所以你需要一两样物品,来融入大家。
所以,你在搜查时,偷偷拿了后座那位已经死去了的先生的手机。
江舫又向前迫近一步。
当然,刘先生想要洗清这点嫌疑,是再简单不过了。
把你手里这台手机解锁,让大家看看吧。
在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刘荣瑞攥紧手里被他当作道具的、始终处于黑屏状态的手机,恍惚地想:他居然早就怀疑我了。
亏得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亏得
无数想法在他脑海中搅成了一锅沸腾的岩浆。
刘荣瑞在恐慌中狂叫一声,猛然抬脚,踹向江舫胸口!
江舫漂亮的眉眼稍稍一动,右脚呈标准的格斗闪躲式,向后闪避而去。
然而,在完全躲闪开来的一瞬,他动了一点别样的小心思。
他原本能跟上的左脚慌乱地一蹬地,整个身体迅速失去了平衡,径直向后摔去。
好端端站在他身后的南舟,眼睁睁看着身高快一米九的人迎面向他压上来。
南舟懵了片刻,下意识往旁边闪了一小步:
但是,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摔倒,恐怕要受伤的。
在短暂的迟疑后,南舟还是及时在那人摔倒在地前,抢抱住了他的腰。
压在他手掌心的腰侧肌肉薄而紧实。
南舟确信,自己的指节还摸到了他的腰窝。
他倒得可谓货真价实,毫无保留。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齐齐把刘荣瑞逼到了车厢后部时,南舟托着江舫的腰,稍一使力,把他扶了起来。
江舫徐徐吐出一口气,对南舟展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抱歉,是我没站稳。
作者有话要说:
江舫:啊我好柔弱.jpg
第6章 三人成鬼(六)
刘荣瑞被七手八脚摁倒在座椅上。
一群人将他的衣服撕成布条,把他双手反剪,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不消片刻,他手上的银环就被刷了七八票。
暴躁大学生吴玉凯还记着刘荣瑞跟票试图投死自己的事情,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照着他的手环就是一顿报复性的滴滴滴。
刘荣瑞起先还想挣扎,到后来也是半麻木的状态了。
他兀自歪靠在后排座椅上,胸膛起伏,目光呆滞。
直到随着车辆的一下颠簸,他的目光重新接触到身侧那已经完全蕈化的人头蘑菇。
刘荣瑞突然迟钝地意识到即将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命运了。
他猛然站起,想要往前冲,却因为失去平衡,一脚绊倒。
他趴在地上,面如土色地努力抬起身体,狂叫道:我不想死!
接下来他吐露的内容,叫听到的人无不悚然。
我不是鬼,我是人!
我是玩家。我和你们一样,我也是玩家!
我也不叫这个名字!
我叫刘骁。我是D市的,我是7月10号被扔进这个狗屎游戏里来的!
我已经做完了第一个任务,我就是想多升几位排名,所以我花积分选了PVP模式①,然后就被传送到这辆车上来了
我只是在扮演鬼这个角色,我不是真的鬼!
求求哥哥叔叔妹妹们了,我家里还有父母,我还是个处男,我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我不想死啊!!
涕泗横流的人发出的毫无尊严的声声哭喊,很难不叫人动容。
有几个人不忍地扭过头去。
但也有人不买账。
胖子冷冷道:除非你告诉我们,你的同伙是谁。
玩家刘骁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掌握着的筹码,灰败的脸色中浮出一丝病态的红晕来:你们救我!救了我,我就告诉你们!
我们怎么救你?
情绪的大起大落间,刘骁含泪的双眼内有缕缕血丝绽开,看上去颇有几分歇斯底里:那你们休想知道鬼是谁!
但下一秒,他就又软了下来。
他挣起身体,双膝着地,咚咚地磕了两个头,嘴唇一个劲儿发着颤: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接到的游戏规则,是,是要隐藏自己的鬼身份,直到直到游戏时间结束。
到时候,我们作为赢家,可以选择要不要伤害你们
你们每一个人的命,都值一百积分
我发誓,我放弃最后要你们命的权利我连进这一关花的积分都不要了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们的!真的!真的真的!
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得知鬼也有可能是人后,有人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一直保持沉默的谢洋洋怯生生发声道:要不,我们和解吧。
她壮着胆子,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你们谁是鬼,站出来吧。
我们不去找你们,你们也不要来伤害我们,我们和平共处,一直到游戏结束,不好吗。
然而,谢洋洋善意的号召,换来的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甚至还有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谢洋洋的脸瞬间涨红。
南舟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可怜,于是主动出言替她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他诚恳道:这是不行的。
谢洋洋:
没人理她,其实还好。
南舟一开口,她简直尬得脚趾抓地。
因为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怎样一番蠢话。
要是按她说的,大家和谐地抵达终点,鬼就自动获胜了。
到时候,鬼又凭什么一定要放过人类?
就算刘骁说的是真的,他愿意放弃积分,那他的两个鬼队友呢?
那两个人还未暴露,怎么可能冒着被大家围攻的风险,自动表明身份?
反正眼下要死的是刘骁,又不是他们。
在一片令人绝望的沉默中,刘骁已经彻底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他惨笑两声,终于放弃了一切希望,踉跄着从地上站起,直着嗓子吼道:你们每个人都给我记住!
我叫刘骁,我是被你们害死的!
你们每个人都是杀人犯!!
尤其是你
他盯紧了江舫,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都是你害死我的
濒死之人痛极恨极的怒音,入耳令人不寒而栗。
江舫却没有什么反应,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得胜的笑意,也没什么多余的悲悯。
都是你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