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扫盲班的学习氛围，简直是一言难尽。
    小何老师估计在学校也是乖学生，站在前面忽然哭了，队长一见不行了，把公社派来的老师弄哭了，公社要是知道了，非找他算账不可。
    他站起来瞪眼环顾全场，压住了笑声对何老师说：“小何老师，他们不敢了，要不，你喝口水咱们再接着扫？”
    队长看着张卫东悠悠哉看热闹，不知道怎么就看他不顺眼，指使他说：“咚咚你怎么没点眼色，快给老师送杯水去。”
    “大爷，我又没起哄，你干嘛让我去？”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李萍倒了杯水端着说：“队长哥，我去送吧，咚咚还是个孩子，别烫着。”
    张英大声说：“李萍，你去不是更烫？”
    他说完端着水往外面走，见小何老师蹲在地上哭天抹泪。
    把水递过去，他也蹲在老师身边说：“老师，你不理他们就好了，你越哭他们越兴奋。”
    小何老师说：“他们怎么能这样？”
    “农村人什么话说不出来，你以后听多了，就习惯了。”
    张卫东没多说话，这是每个新职场人必须的经历，相对于后世残酷的职场，这又算的了什么，村民虽然看着粗俗，可都没有坏心。
    小何老师心态调整的很快，喝了杯水，他就恢复了平静，把杯子递给张卫东说：“走吧，进去吧。”
    可能说队长刚才交代过了，这回的气氛要安静多了，小何老师这次在黑板上写了个新字，指着念说：“这是新字，新社会新国家，我们的国家叫新中国。”
    后面站起来一个人，他叫张大呆子，家里成分不好，是富农一直找不到老婆，估计一心想要表现。
    他情绪激昂的说：“这个我知道，新社会就是比旧社会好，旧社会地主周老黑有三个老婆，新社会我张大呆子三十二了，还没有老婆......”
    他可能想表达的是对地主的愤慨，可没想到话说出来，意思就变了，主持扫盲班的队长一听不干了，指着张大呆子大吼：“张大呆子你给我滚上来。”
    ……
    小何老师被完全排挤出来，茫然无措的看着热闹的批斗现场，不知如何是好。
    张卫东说：“小何老师，你早点回去吧，今天扫盲班肯定是开不成了。”
    小何老师迟疑着说：“这......”
    老师你别担心，跟我们队长说一声就好了。
    小何老师果然壮着胆子跟队长说了，队长摆手让他回去，大晚上的他家也不知道多远，张卫东只能嘱咐他路上小心。
    小何老师六神无主的问张卫东：“你说那个人真是坏人吗？”
    张卫东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虽然年纪小，是根红苗正的贫农，可要是敢胡乱说话，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只好含糊地说：“是吧，老师你快走吧。”
    村里人似乎见惯了批斗会，扫盲班变成批斗会后，整个场子变得情绪高昂起来，张卫东冷眼看去，竟然有种后世酒吧的感觉，每个人都在灯火中光怪陆离，跟平时看起来完全不同。
    这是整个时代的缩影。
    关月玲找到张卫东要他回家，路上她问：“你看到了吗？千万不能犯错，只要你犯了错，跟你最亲的人，马上就会变成阶级敌人。”
    张卫东含糊地说：“妈，我不会胡说的。”
    娘俩路上还遇到了张琳，她手里拿着根红缨枪，兴冲冲地跑。
    当时的学校经常有红色活动，有红缨枪的同学才有资格站上台去，他们的作用相当于星巴克的气氛组。
    原本张琳是没有的，但张卫东看她同学都有，就让沈奇宁给她做了一支，她拿到枪的时候，比穿新衣服还开心：“我也有红缨枪了，我以后也能上台了，咚咚，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好嘛，以前为她做那么多都没用，没有一杆枪的作用大。
    关月玲交到张琳说：“不许太晚。”
    “知道了，妈。”张琳快乐地跑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关月玲不在，彩霞说：“妈说了，今天你哪都不许去，就在家呆着。”
    张卫东说：“好，我不去。”
    但他逗了逗妹妹，趁彩霞不注意，一下跑了出去。
    年轻身体好，他一连走了四里多路，才看见镇高中的牌子，停下来发现也没有多累，这要是在后世，恨不得上个厕所都要开车才行。
    好久没见大姐了，他想来看看大姐的高中生活是怎样的。
    在学校边上找个小人书店，耐心地找了好几本，准备带回去。
    这年代，有几本小人书，全村的小伙伴都能羡慕的要命。
    约莫着要下课了，张卫东等在姗姗的教室门口。
    姗姗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一眼就看见熟悉的男孩大笑着扑向自己。
    姗姗抱住他，责备说：“这么冷，四五里路，你怎么跑来了？”
    “今天是星期六，我想接大姐跟我一起回家。”张卫东贴着姐姐的耳朵说话。
    姗姗说：“太痒了，你是偷偷自己跑来的吧，看回去咱妈揍不揍你。”
    “揍吧，挨揍今天也要陪大姐一起回家。”说着他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不好意思地看着姗姗说：“姐，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