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洼村的家，张卫东被院子里堆起来的东西惊呆了。
    猪肉堆成小山包，院子里都是活鸡，浓浓的鸡屎味，十几斤重的大鲤鱼挂了一大排，还有鸡蛋、糖甚至馒头、包子等等。
    老两口正在整理。
    张秉忠苦笑说：“我也没办法，谁来都是直接就扔下就走，怎么说都不听，我都没动，就等你来看怎么办。”
    他在京城见识增长了，倒没看中这些东西，村民们的心意最珍贵。
    瞧着老人的气色很不错，想来是在村里日子过的很舒心。
    “等等再说吧，先放着不用动，爷你这次回来好像很高兴？”
    “回家还不高兴，这次回来靠你的面子，村里人谁都高看我一眼，没事就来看看我们缺不缺东西，有没有活干，咚咚，爷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今年这么舒心过。”
    老汉活了这么大年纪，又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明白人家的笑脸并不是对他的。
    大家都是看孙子的面子。
    回乡的人最希望的就是乡亲的认可。
    老人高兴，张卫东的心也暖暖的。
    “这么多东西咱们吃不完，要不先给二叔家送去一些吧。”
    说到张良明，老人的脸色迅速沉下来，黄氏也难过了说：“我在村口瞧见那几个孙子，一叫他们就跑开了。连句话都没说上。”
    一定是祝兰芝教的，她仇恨两个老的，能做得出这种事。
    “奶，咱不生气。”
    “我是他老子，回来三天了，都不来看一眼，好，你不来我去看你，去了两次门都不开，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张卫东反倒松了口气，二叔那种人，不来闹你就千恩万谢了，还指望他能怎么样。
    张老黑和胡丽敏走进来，她已经显怀了，远远就笑说：“咚咚，我能做奶油蛋糕了，快尝尝好不好吃。”
    “谢谢四婶，你怀孕了还是别忙活了吧，等生过再说。”
    “哪有那么娇气，就是灶台上的活，猜到你今天会来，我一早做好的，快尝尝。”
    夸了一句胡丽敏高兴地说：“咚咚说好吃，一定就是好吃的。”
    她做的是纸杯蛋糕，尝了一个挺不错的，递给张秉忠，老汉不要说：“我不吃，在京城天天吃这些，吃得饭都吃不下。”
    胡丽敏说：“爹，我们不是要多练手嘛，做好了不吃多浪费粮食。”
    她说话的样子，让张卫东很出戏，胡丽敏原来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现在像是变了个人。
    张老黑说：“咚咚，你四婶等我回来一起回趟娘家，你下午没什么事吧？”
    “在家还能有什么事，你去吧，东西不要买了，这里那么多，你拿一点过去。”
    胡丽敏还不愿意，张老黑说：“咚咚让你拿，怎么还客气上了，这么多反正他又吃不完。”
    他就拿了两条鲤鱼、一块猪肉，两只鸡，说什么就不愿意拿了。
    沈奇宁跑进来说：“咚咚你回来就好，快去劝劝吧，队长和人吵起来了。”
    谁敢跟队长吵架？
    他立刻明白了，马上就要包产到户了，以前的恩怨都该清算了。
    张老黑一听对胡丽敏说：“晚点再回娘家，我得看着咚咚。”
    胡丽敏善解人意地说：“你去吧，别让人伤着他，娘你别忙了，我来做饭。”
    黄氏说：“好，咚咚这孩子就不爱吃我炒菜。”
    路上沈奇宁告诉他说：“两个厂子的生意都很好，电热毯后来还改进了工艺，每天的产量也上去了，正赶上天冷的好时候，过年都不放假。”
    “那可真是好事。”
    三人走到村委会，果然看见大家都围在这里，有人在破口大骂。
    走进人群一看，跟队长发生争执的是以前队长最忠诚的拥趸，村里人都叫他马屁精张瑞。
    按辈分，他在村里辈分最高，队长都要叫他爷爷。
    以前队长无论说什么，他总是一个响应，队长的身上沾灰了，他不顾别人的白眼，马上找机会帮他拍打掉。
    村里人说起他经常耻笑：“哪怕队长说屎最好吃，估计他都能冲在头里吃一口说香。”
    就是这样的人，现在居然跟队长干起来了。
    他人看起来并不凶狠，反而很温和，现在却用一副大家都没见过的狠面孔指责队长说：“为什么年前不分？你还不是还想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张良山，你骑在大家头上拉屎的好日子过去了。”
    队长冷冷说：“张瑞，分地是公社统一安排的，还没到咱们村，我说得你不明白吗？”
    “没尊卑的东西，开口就叫张瑞，连句爷爷都不叫，你爹娘就不是什么好货，生出你这么个坏东西。”
    北洼村虽然都姓张，可这里的宗族观念并不强，没有什么人把辈分当回事，张瑞这样说，就是在恶心队长的。
    在以前，他要是敢这样说，早就有人上去教训张李瑞，可今天，大家都冷漠的看着，没有人为队长出头。
    “张良山，你就是个畜生，我忍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有今天。”
    又有一个人走出来，恶狠狠看着队长。
    他姓冯，是个瘸子，是村里仅有的两家外姓人之一，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想不到今天他也出来了。
    “冯富贵，你说什么？”队长的声音依然很沉着。
    他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孤单。
    冯富贵惨笑说：“我当年不过扒了几个红薯，你就说我挖社会主义墙角，让一群人来打我，这笔账该算了吧。”
    “打错了吗？要是都像你，还有没有规矩？”队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张卫东走出来说：“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有什么话好好说。”
    人们一下朝张卫东涌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咚咚，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瑞和冯富贵顿时被大家抛在一边，看着村民围着张卫东热情的打招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今天想达到目的是不可能了。
    队长拿出了老烟袋，站在人群外面抽起来。
    张卫东感觉自己像郭嘉领导人似得，堆起笑一个个回应着。
    被他叫了的人都露出笑脸说：“还得是咱们的咚咚，还跟从前一样叫我。”
    “咱们的咚咚...”好亲密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