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黑两口子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他那嘴坏的丈母娘，这次她完全换了个态度，见到黄氏在扫地就抢过扫帚说：“亲家，放着我来。”
    黄氏想去摘菜，她又拿过来说：“放着我来，你歇着。”
    黄氏：“......”
    张卫东用眼神去问张老黑，他嘿嘿笑着不说话，那边黄氏说：“亲家，你走那么远过来，多累呀，走亲戚怎么能让你干活。”
    丈母娘说：“这点活能累着我？你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割完四亩地的麦子都不带喘气的。”
    老太太，吹牛也要有个限度。
    看看她的身材，一米五，白白净净的根本不像干活的人。
    胡丽敏说：“婆婆你就让我娘干吧，她在家干惯活的，闲着就难受。”
    张卫东心说：“四婶你可真是你妈的好闺女。”
    张老黑看出他的疑惑说：“老太太高兴，这次过年，送年礼给了她五十块，还把你给的鸡鱼肉糖给她送过去，一家子都乐得不行。”
    “真是挺实在的老太太。”
    “还有，你四婶答应生孩子的时候，接她去京城住几个月，请她去照顾月子。”
    这就解释的通了，怪不得那么积极。
    这个时代的人都向往京城，梦想着有一天能去天安门瞻仰伟大领袖，这是最单纯最质朴的心愿。
    张秉忠幽怨地看着孙子，这两天上门求帮忙的人数不胜数，张卫东嫌烦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老头除了抽烟喝点酒没有不良嗜好，最想要的就是身边有人奉承，在人群中被所有人捧着，好话听的人怪高兴的。
    可惜他一辈子都没有突出的地方。
    这个梦想是不能实现了。
    眼前倒是有不少现成的机会，可孙子根本不理解老人家的心思。
    年初三下午队长来了，进来就疲惫不堪，坐下来就问：“有什么吃的吗，我昨晚到现在都没吃。”
    关月玲忙给他拿了个馒头，就着咸菜他大口大口的吃。
    张卫东奇怪的说：“大爷，你干什么去了？”
    队长叹气说：“不是，昨晚村里招贼了，十几个人，把村子东边的三家都绑起来，粮食和吃的都被拿走了，我进城到警局问案子破了没有。”
    张卫东吃了一惊说：“进贼，不会吧？”他回来之后就努力挣钱改善了全家的生活，村里偶尔会有偷东西的，可从没听说进家硬抢的，这是入室抢劫啊。
    北洼村有钱的名声，在十里八乡传遍了，树大招风有利有弊。
    好处是村里人的婚事再不用担心。
    坏处就是容易被坏人惦记。
    1980年的春节，对很多农村人来说，过年就是过劫。
    不是所有的村子都像北洼村一样家家粮食足够，甚至还吃上了肉。
    饥荒年代，十个人九个贼，不偷不抢的除了饿死没第二条路。
    穷则思变，穷凶极恶。
    冬天的皖北，荒野除了小麦苗什么都没有，原本村里有民兵连晚上巡逻保护村子，可是过年嘛，日子好过了，气氛一片祥和大家都喝多了，村子就是个没有防守的空城。
    晚上就有十几个人摸进了村子。
    倒霉的人是兄弟三家，就是赌博赢了红玉的张良青一家，他和二个兄弟住在村边上，不幸成了这些人的目标。
    张良青筛糠般地求饶：“好汉饶命。”
    打头的人目光凶狠，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刀子在张良青的小儿子脖子上不停转悠。
    “我们不求财，不劫色，只要粮食，只要你们乖乖不出声，就没事，要是敢出一点响声，老子这条命可不值钱，给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好汉，你想要什么都拿去，我们不吭声，你别动我儿子。”张良青又对儿子说：“小二乖，你不要叫啊，闭眼等一会什么都过去了。”
    他儿子才十几岁，惊恐地上下牙齿打颤。
    那几个人对他女人说：“你去粮食和馒头都扛出来。不要告诉别人啊，要是说了，我们大不了死，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命可就死得亏了。”
    “不说，我不说，你别杀我们。”
    她一趟一趟把粮食和吃的搬过来，几个汉子看见一笼白面馒头眼睛都红了，立刻抓起来就吃。
    二十几个馒头转眼就进了肚子，一个瘦小的汉子手里提着一块肉走进来，惊喜地说：“肉，有肉。”
    “拿上，都拿上。”
    转眼间张良青家被搜刮了个干净。
    几个贼说：“还不够，再换一家。”
    边上的人就说：“那这些人呢？”
    “留两个人，看着他们，敢出声，全部捅死。”
    领头的汉子狠狠说。
    他们说完就走出去，留下来的两个贼要年轻的多，翻了一遍东西，找到一个盐罐子，不停吃里面的盐。
    一边说还一边说：“真好吃。”
    一说话吐水，可还是不停嘴，另一个贼有点害怕说：“别吃了。”
    “我饿，这盐我多久没吃了啊。”
    他不停吃，吃着吃着，忽然大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到后来已经咳出了血。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那群人每人身上扛着个袋子又走进来，看见这个情形忙问他怎么了。
    另一个贼哭着说：“他吃了很多东西还说饿，又吃盐，吃着吃着就这样了。”
    领头的人露出悲伤的神色，拿刀指着张良青说：“老东西，你背着他，跟我们走。”
    张良青不敢违抗，只好背着人跟着来到外面。“你们谁要是敢嚷嚷，他就得死，明白吗？”
    被一起训斥的，是他的两个兄弟，也被人胁迫着背着袋子，衣裳都没穿，光着身子在寒风中发抖。
    领头的贼汉子说：“走，谁要是敢出声，老子就捅死他。”
    十几个人每人身上背了个袋子，走进了黑暗之中。
    张良青的女人等了很久，才去看小儿子，他的嘴巴吓得合不上。忙把人放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家，大哭起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有贼，抓贼呀。
    等到村里人追上来，这些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在三里外的麦田找到了张良青三兄弟，冻得瑟瑟发抖，正找方向准备回家，三人好在都没受伤。
    “报案了吗？”张卫东忙问。
    “报了，第二天一早警员就开始追踪，不过还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