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落体弱,去抓药的次数多了,和莫梓婳碰面的次数也就多了。
一来二去,宋枝落得知莫梓婳买药只是为了研究,并非治病。
宋枝落看得出,莫梓婳是个心性善良、天真烂漫的女孩,像一朵纯净的小白花,让她放下了防备。
再后来,两个人逐渐相熟,宋枝落也从莫梓婳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
莫梓婳和莫北辰并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更不是莫家所生。
莫夫人婚后久不能生育,问医无果,就先后领养了他们俩,待他们很好,犹如亲生。
直到祁胤十四年,莫夫人意外诞下一子莫晔彬,打破了莫家的和谐。
难得爱子的莫家夫妇一时间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莫晔彬,对莫梓婳和莫北辰渐渐冷淡。
莫梓婳倒也看得开,一个人在莫家别院里住得清闲、自在。
可当莫北辰提出要去京城赶考时,一向平和的莫老爷却严词拒绝。
言下之意是,莫家养育他这么多年,也到时候该回报莫家了。
原来城西徐家千金看上了莫北辰,欲结亲事。
宋枝落是认识“远近有名”的徐家千金的,不因别的,而是她样貌可怖,左脸有一条暗红色的长疤。
但架不住徐家地位显赫,莫老爷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把莫北辰推了出去,拉拢徐家。
莫北辰自然不愿,莫老爷就把他软禁起来,逼迫他同意。
最后莫梓婳看不下去,哭着去求莫老爷,愿意用自己换莫北辰,去嫁给徐家那个痴呆的儿子。
同样是结亲,是谁对莫老爷来说无所谓,所以他思量过后,答应了莫梓婳的请求。
第45章 四十五  长安
就这样莫北辰得了自由, 如愿脱离莫家,前往京城。
而莫梓婳留在莫家,替他成为一颗棋子。
宋枝落光是听着, 就能想象,在莫北辰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作为莫家外人,莫梓婳的生活有多难过。
在黑暗中等着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该有多绝望。
宋枝落曾问过莫梓婳,后悔吗?
莫梓婳那时候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不后悔。
她自小父母双亡, 过着孤苦漂泊的日子, 尝尽世间冷暖。
初来莫府时, 莫梓婳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生怕做错什么再被莫家夫妇扫地出门。
是她名义上的哥哥,莫北辰教她礼仪规矩、琴棋书画,生病时守着她, 有好吃的总留给她, 就这样一点点侵入莫梓婳的心。
对莫梓婳而言,莫北辰就是救赎,是她满身荒芜也要去守护的光。
所以牺牲自己又如何, 只要他平安喜乐。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临嫁前五天, 莫梓婳的准夫婿,徐家那个痴呆儿子,竟在河边失足溺亡。
新郎都死了,那婚自然结不成。
这一消息传到莫府, 莫老爷气得指着莫梓婳骂扫把星,还把她从此关进莫府别院,没他的指令不得踏进前院。
莫梓婳不哭不闹,欣然接受,比起嫁人,这些连惩罚都算不上。
可她的这般态度,倒是引起了莫晔彬的不满。
宋枝落有段时间发现,莫梓婳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淤痕,稍微碰一下她的手肘,她都能倒抽一口气。
在宋枝落的逼问下,莫梓婳才告诉她,是莫晔彬故意找茬,对她非打即骂。
莫梓婳很平静地对宋枝落说:“是我欠他们的,让他出了这口气也好。”
一味的忍让并没有换来消停,眼看莫晔彬变本加厉,最后是宋枝落叫林寻找人狠狠地“警告”了莫晔彬一顿,这件事才翻篇。
等景离的伤慢慢愈合后,宋枝落一行人才动身回京城。
马车驶出长安时,宋枝落伸手掀开布帘,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长安城门。
“舍不得?”景离坐在她旁边,低声问着。
宋枝落摇摇头,“没有。”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让她去留恋的了。
马车颠簸,行过里青州时,宋枝落靠在座榻上,眼皮懒懒地搭下来。
景离看着她的样子,笑道:“要睡就睡,到京城了我叫你。”
闻言,宋枝落撑起身体,“不用,马上就快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细碎的策马声卷着风声,呼啸而过。
有人放声笑:“将军,急着回京领功啊?”
下一秒清朗含笑的男声隔着帷裳,撕扯着宋枝落的耳膜。
“老子去追媳妇儿。”
马蹄踏过,吹起马车的绉纱,宋枝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滞住了。
那一闪而过的侧脸,化成灰她都认识。
她攥着袖角,在指腹上绞缠。
景离察觉到宋枝落突如其来的僵硬,蹙眉问道:“怎么了?”
听到景离的声音,宋枝落回过神,一点点松开自己的衣袖,扯了个谎:“我没事,只是感觉有点晕。”
景离目光深沉地看着宋枝落,脸色绷着,“要不要停下透透气?”
宋枝落眼底划过一丝慌意,但很快消失,“不用了,我们早些回京吧,天色不早了。”
车外的太阳确实在缓缓坠向地平线。
景离思忖一瞬,点了点头。
回到王府,宋枝落没有胃口,和景离说了一声,就直接往房间走。
刚走进内院,她被从房顶翻下来的林寻吓了一跳。
“主子,”林寻快步走到宋枝落面前,恭声道:“我查到简珩来京城做什么了。”
简珩两个字把宋枝落的脾气顺了下去,“说。”
“我派人一直跟着他,发现他参加考试,入了太医院。”
“太医院?”宋枝落着实有些意外,“他见过什么人?”
林寻想了想,“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往来比较孤僻。”
宋枝落颔首,“行,我知道了。”
月色笼在宋枝落的身上,像披了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她的眉眼。
她撇了眼林寻还没离开,刚想问还有什么事,只见林寻从宽袖中抽出一封信,递到宋枝落手上,“这是杜兴明送来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杜兴明应该是可靠的。”
杜兴明的名字又在宋枝落心中敲了一下,她利落地撕开信封,扫了一遍内容,面色不虞。
翌日清早,宋枝落端着药去找景离时,有些讶异地看向躬身站在景离面前的男人。
即使在白日,男人身上仍带着暗夜里游走的肃杀感。
宋枝落记起来,应该是景离手下的暗卫,寒翊。
她之前在南竹县的客栈见过。
见到宋枝落走来,寒翊的话戛然而止,空气里有一瞬的静默。
宋枝落刚想把碗放到桌上,可碗底还没沾到桌沿,景离虚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药喝完,然后拉着宋枝落在他身侧坐下。
“继续说。”
景离的声音冷硬,有一种上位者的凌厉。
“是,”寒翊收敛了些对宋枝落的敌意,“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项伍和贺峰已经混进了刑部大牢,今晚行动。”
景离眸中沉郁之色浓的化不开,唇角却带笑,“好戏该开场了。”
宋枝落听着,心里翻起骇浪。
等寒翊走了之后,她试探地问道:“现在会不会为时过早?”
景离闻言,指尖推着空的瓷碗向桌子中间去,他的话差点被刺耳的摩擦声盖住,“太子可没给我们留太多时间。”
宋枝落在见到杜兴明后,明白了景离话里的意思。
杜兴明还是约她在醉花楼里最隐蔽的雅间,省去寒暄,杜兴明苍铄的脸上隐着愁容,“你可知道,岳海前几日调兵进京城了?”
宋枝落一时愣住,调兵进京可是会被误以为谋反的。
“杜统领知道他意欲何为吗?”
杜兴明摇了摇头,“他此番调兵并没有声张,我也是得到探子来报。”
宋枝落眉眼一沉,低垂着头。
“我今日找你来,不光是告诉你这件事,还有就是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决定好了,以后要站在景离的阵营?”杜兴明板着脸,严肃地问道。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但宋枝落明白。
将赌注压在景离身上,就意味卷入皇权斗争,就意味着与景湛为敌。
想全身而退就不再容易。
宋枝落凝眸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冷却的茶,嫩绿的茶叶被泡得发胀,早已沉到杯底。
她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从景离找上我,我选择跟着景离进京,一切就注定好了。”
杜兴明缓缓点了点头,“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