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伸手去接,指尖却一抖,滚热的茶水向身侧翻去,浇在地上,几滴溅到了陈大良裤腿上。
陈大良眉头一皱,将裤腿卷起,低头去看。
第73章 七十三  认罪
宋枝落嘴上说着抱歉, 却居高临下地看向陈大良的腿。
粗糙的皮肤上青筋遍布,昨天没看清的淤痕赫然暴露在宋枝落眼下。
暗紫色一片的旧瘀中,夹着明显的青黑色新伤。
“烫伤可大可小, 我帮您用冷水敷一下吧……”
陈大良眼神躲闪了一下,拒绝了宋枝落的好意, “我没事。”
宋枝落走的时候,陈大良自顾不暇, 因为陈天磊又咳得厉害。
门关上的时候,隔绝了里面一声大过一声的咳嗽。
宋枝落松了门环,往陈家村外走。
同一时间景离和房明逾从暗处走出来, 景离拉着宋枝落看了一圈, 惹得宋枝落轻笑, “王爷放心。”
她知道晴姗一事, 让景离后怕。
见宋枝落毫发无伤, 他转为牵住宋枝落的手,语气温柔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宋枝落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眼夕阳, “嗯, 知道凶手了。”
房明逾听到这话,两眼瞪大,紧张兮兮地看向宋枝落, “谁?”
“陈大良。”
“那下官现在就去抓人!”房明逾蠢蠢欲动地想折回陈大良家,被宋枝落叫住。
“房知州, 且慢。”
房明逾不明所以,转过身看着宋枝落。
“没有证据,抓了也是白抓。”
……
回到府邸,已是月上枝头, 宋枝落只穿了件单薄的襦裙,若有所思地站在屋檐下,手里捏着那块黄褐色的石头。
现在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陈大良,但始终没法串成一条线,不足以让陈大良认罪。
直到感觉肩上微重,宋枝落回眸。
景离把一件轻裳披在她的肩头,高挺的身躯几乎将宋枝落拥在怀里。
低哑的声音缱绻,带着心疼和责怪,“夜里凉,怎么不多穿点?”
宋枝落仰头,看着月光下景离愈发立体的轮廓,莞尔道:“不是有王爷吗?”
景离闻言笑了笑,“胡闹。”
若水原本兴冲冲地端着一碗安神汤往景离房间走去,却在穿过后院时,停下了脚步,黑眸里写满震惊。
因为她看见银杏树下,景离扶着宋枝落的腰,吻得难舍难分。
那一瞬间,若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离的笑于她而言都是奢望,又何谈这般动情的模样。
她被景离救下后,就被养在渝州府邸里。
虽然景离不常回来,但张管家却待她极好。她以为是景离的意思,也以为自己对景离而言,是特别的。
却不知,这从来都是她的独角戏。
若水掐着自己的手心,看着两人呼吸粗重地分开。
她敛了敛神色,抬脚走去,娇滴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王爷,若水给您准备了一碗安神汤。”
宋枝落作坏的手伸到半空,看向来人,眼眸一冷收回了手。
景离面色不虞地觑了若水一眼,声音冷淡到极点,“本王不需要。”
若水脸上一僵,咬着唇竟有几分可怜。
可当宋枝落和她视线对上时,捕捉到的却是恨意。
滔天的恨意。
看来又是景离的一朵桃花。
宋枝落被饶了兴致,甩开景离的手,转身想回房间,却又被若水的声音拉回思绪。
“姐姐手里拿的,是堇藤石?”
宋枝落一愣,将掌心的石头摊开,神情认真地问:“你说这个?”
若水点头,称得上漂亮的脸上浮现自信,卖弄似的说道:“我爹生前是做赌石生意的,所以我见过。这种堇藤石,在南方比较常见。出远门的人会带在身上,用来保平安,听说很灵。”
宋枝落柳眉皱起,凝着黄褐色的石头,“南方?”
“是的,若我没记错的话,是山南一带。”
说完,若水又看了看那石头,咦了一声,奇怪道:“不过一般的堇藤石颜色均匀,很少像这个颜色不均。”
宋枝落回神,盯着堇藤石看了半晌,心下一沉,她抬头问景离:“府上有酽醋和白酒吗?”
“应该有。”景离说着,冷冷地撇了若水一眼,“你去把张全找来。”
“王爷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张管家……”
“本王不想重复第二遍。”
景离的声音有些不耐,若水才意识到自己的多言,慌忙低头应下。
不到片刻,张全佝着背,步子忙慌地走到景离面前,“老奴参见王爷。”
“去准备酽醋和白酒。”景离吩咐完顿了顿,补上一句,“再拿杯热茶来。”
宋枝落眉心微动,扯了扯景离的袖子,声音轻软地说道:“我不冷。”
景离睨了她一眼,“手冰凉,还说不冷?”
“王爷给我捂捂就好了。”
张全很快去而复返,把酽醋和白酒摆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
宋枝落将酽醋和白酒按比例倒入青瓷的碗中,搅拌均匀,然后取来一块白帕子,沾着碗中液轻轻地在石头上擦拭。
下一刻,黄褐色的石头上渐渐浮出斑驳的暗红色,看上去很诡异。
景离看得清楚,皱了皱眉,“是血?”
宋枝落颔首,眼底有了几分豁然,“这次可以抓人了。”
夜晚过去,迎来旭日东升的时候,渝州府衙里鼓声喧天,外面围了一圈百姓,伸着脑袋往里张望。
搅动渝州城半月之久的佛像案,将在今天开堂审理。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房明逾官服穿得工整,眉眼肃穆。
而在明亮高堂中的人,形色各异。
陈昌才拽着袖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安和疑惑。
他一大清早被府衙的人请到这里,却不知为何。
陈天磊还是那副虚弱模样,站在陈大良轮椅后,瞳孔聚焦倒映出捕快手持的水火棍,有几分惧怕。
陈大良则安抚地拍了拍陈天磊的手,沧桑的面容上波澜不惊。
辰时梆声响起时,景离掀起眼皮看向房明逾,“开始。”
房明逾点头,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犯人陈大良,你杀害八条人命,抛尸在破庙的佛像下,你可认罪?”
陈大良还没开口,陈昌才却惊乍地说道:“大良是凶手?知州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房明逾不急也不恼,慢悠悠地反问:“搞错?那你告诉本官,哪里错了?”
陈昌才为难地看了一眼陈大良,“大良为人忠厚,心肠善良,我们村里人都知道。”
堂外围观的陈家村村民齐声应和。
陈昌才继续说道:“何况大良腿脚不好,又何能杀了八个人?”
房明逾笑而不语,就在高堂静默片刻后,一把剑带着疾风直直地往陈天磊方向刺去。
离陈天磊最近的陈昌才惊呼一声,陈天磊更是双眸瞪大,看着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快要刺入他的皮肤。
可下一秒一股力推着他往后,剑从他的耳边擦过,“哐当”一声插入红木直柱中。
当人群骚动停歇后,都惊奇地看向衙门里站起来的那个人。
陈昌才更是惊得合不拢嘴,手指抖着,“大良你……怎么……”
陈大良看见向他走来的宋枝落,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他颓然地坐回轮椅,面色不再如初,有些僵硬。
“陈大良你还不认罪吗?”
陈大良抬起头,不答反问
宋枝落笑了笑,将那块在破庙里发现的青色布条举到陈大良面前,“月黑风高的时候把尸体运到佛像底下,想必不容易吧?”
“我原本在奇怪,布条上怎会有麝香,可当我在破庙看到你腿上的淤痕时,我意识到,麝香也是活血化瘀的良药。”
陈大良的手紧紧抓住轮椅,像是想到什么,怒目地看着宋枝落,“所以那天你在我家,是试探我?”
故意把热水泼翻,让他烫伤。
宋枝落不置可否地耸肩,“试探也好,求证也罢,若你没鬼,又有何惧?”
顿了顿,宋枝落的语气刻薄,“试问一个腿脚不好的人,怎么会受伤?腿上怎么可能有淤伤?人能说谎,但伤痕骗不了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根本就与他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