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并未觉得有什么,贾母如今身子已好了很多,湘云亦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她只需顾着两人,又有伊娘雪雁等人倒还好些。
于是便道:“和你这位大忙人比起来,我的实在轻松的很了。你都不说累,我又怎么敢!”
探春闻言笑了:“我现在是体会到凤丫头以前的不易了。难得的是她竟还能事事想的周到,一样也不落下。如今我和大嫂子一起,还觉得忙不过来呢!”
凤姐靠坐在一张狐狸皮毛的躺椅上,身上搭着软毡裘被,“当家才知当家的难,那么大的一个家,大事小事不断,哪样盯不到是能行的。我不过就是把自己当成男人来挣命罢了。”
她这话实在有趣,原本就是被当成假小子养大的,如今自己也知平日里跟个汉子似的。黛玉笑她:“书里只说这是巾帼不让须眉,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味了。”
“噗,你别笑我,我是不识什么词句,哪里能比的上你这位书香之族的小姐有学问!”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你就拿话编排我?”黛玉用眼神拧她。
“呵呵,不是编排,是夸赞好么。我可是打心眼里崇拜潇湘妃子的大才。”凤姐自己说完了,还煞有其事的坐直了身体向黛玉施了一个君子礼。
探春看了直乐,差点连来的目的都给忘了。拉住黛玉要教训凤姐的手,探春笑说:“林姐姐先等等,等我问完了事,她随你处置。”
黛玉伸回手,“你有事就先忙。”
凤姐剜了探春一眼,“我说的可是实话,你想她怎么处置我?”
“那是你们的事,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攒着呢!话说来,我正经问你,上次袭人的娘去世,你是怎么处理的?”
凤姐不知她是何意,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依着太太的意思赏了她四十两。你问这个做什么?”
探春没有回她,只是又问:“前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家里若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给我听听。”
凤姐道:“这我哪里还能记得清,只是大概有两个闪过三十两,也有一个外头的赏了一百两。具体的我还真说不清楚了。”
探春点头:“这也就罢了,我心里有底了。”
“到底是何人死了?你说清楚我听听。”
“也没什么,我这便去忙了,让林姐姐陪你说会儿话。”说着起身向外自去了。
凤姐困惑的望向黛玉:“三丫头这是打什么鬼?问她竟不说。”
“怕是因为赵姨娘兄弟之事。”黛玉猜测。
“赵姨娘兄弟怎么了?”
“听说是昨儿出了事,已经告知到府里了。”
“原来如此。”凤姐了然,府里的姨娘家里若遇事故,或是亲人离世,每次都会从库里拿出一份银子做赏。何人何故赏多少也都有规定。
探春此次协助理家,偏逢赵姨娘兄弟赵国基出事,她不知往日的规矩才来找到自己,看来这次她是要按例来办事了。
凤姐叹气:“三丫头也太过较真了!就是拿出一百两来也没什么。”
黛玉倒是明白探春的用意,“她并不想给大家留下一个假公济私的印象,办事合乎规矩就是太太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管理起园子来才更能立规矩。”
“这倒是。不过岂不是委屈了赵姨娘?”
“委屈是一定的,想那日就是袭人的娘死了,太太也赏了四十两给她。三丫头现在只拿三十两出来,倒显得凉薄了些。”黛玉实话实说,但探春这样做也自有她的道理。
凤姐想了想,道:“因为有袭人的事情在前,赵姨娘脸上未免无光,不若我让平儿送二十两过去,既全了三丫头的心意,也补了赵姨娘的面子。”
黛玉觉得可行,“你要拿我不拦你,我再送五十两给姨娘,凑个整也好。”
“你啊,我该说你其实是个热心肠好,还是老喜欢助人的老好人呢?”凤姐笑说。
黛玉歪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太善良了。”也不怕吃亏。
“噗,在你眼里我原来是这样的!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呢。”黛玉失笑。
“难道不是吗?你总说我太过要强,可你却喜欢替别人操心!”
喜欢替别人操心?“是说我爱管闲事么?”
凤姐笑道:“我可没这样说,我只是觉得你一旦对别人好了,就是十分实意的,半点不掺假。也不考虑自己是否吃亏。”
黛玉似真似假道:“是我太傻!”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挺有眼光的,能过你的眼的,也都是可靠可信之人。自然不会对你不利,更不会陷你于不利境地。”
黛玉白了她一眼:“绕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夸我聪明。”
“呸,真不害臊,美得你。”凤姐笑骂道。“真该让明王看看你这模样……”
见她越发的来劲儿了,黛玉腾地从椅子上起身,“以后可不来看你了,我走了。”
“唉,我话还没说完。”没说完,黛玉也走了。
探春这里让人按例把银子给自己母亲送去,并不愿意偏私行事。
赵姨娘初接到三十两银子时,脸都青了。想去找李纨理论,随后又想起自己姑娘如今也参与管事。若去了,必会让她姑娘没脸。经过一番思量,她便忍着没冲过去。
大观园中媳妇捧了饭盒来,侍书素云早抬过一张小饭桌,忙着上菜。
这时平儿奉凤姐的命来找探春,探春笑道:“你这会儿子来是有何事?”
平儿笑道:“我原没事,二奶奶打发了我来,一则说话,二则怕这里的人不方便,叫我帮着妹妹们伏侍奶奶姑娘来了。”
探春:“我哪里敢要你来服侍,你们奶奶身体还不利索,可不敢耽搁你。”
平儿笑了:“我们奶奶用完饭了,我才过来的。姑娘有事尽管差遣就是。”
李纨拉她坐下,“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探春坐在炕上,叫一名媳妇来问:“环爷和兰哥在学堂里这一年的银子,是做那一项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