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皇,她……”
“她什么自有朕处置,你还愣着干什么?“
永昌公主哭着走了。
李令薇行了一礼:“见过父皇。”
“快起来,你身子弱,回去说话。”
翊宗亲自扶着乐安进去坐在榻上,李令薇许久不见他,觉得哪哪都十分别扭,可是想想自己这个样子还怎么讨好父皇,当下忍住了。
“许久不见,你已经这么大了,像你母妃。”翊宗望着眼前的第二个女儿,许多回忆忽然从记忆深处翻涌起来。
“多谢父皇惦念。”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还是翊宗打破了沉默:“身子怎么样?贵妃说已经看过太医,药还在用吗?”
李令薇一一回答了。
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除了见到南武国主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和亲之前的正式册封,她才又见了父皇一次。那时候他高高坐在金殿之上连神色也看不清,更别提还有这样父女对坐说话的温情时刻。
“朕已经吩咐人给你添了许多滋补之物,过阵子就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好好养着吧。”
“多谢父皇。”
她正想要起身,又被翊宗按了回去:“你歇着吧。”
似乎从来没有在父皇这里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一种说不清的复杂东西从李令薇心里冒出来。或许不是皇帝,他可以做一个好父亲的。
可是想到他要把自己送给那个禽兽一样的男人,她立刻警醒过来,别想了,天家哪有什么真正的父女之情?
后面没几天,她就听说永昌被贵妃娘娘训了一顿,让永昌面壁思过想通了再出门,还给她送来了赔礼。
李令薇收了下来,转头就让侍女扔到库房里去吃灰,她才没有那么心大敢用永昌送来的东西。
往后的一段时间,她总算是比较消停地过了一段认真练舞的日子,但总归是提心吊胆,不知道那一日到底什么时候来。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和上辈子有些了偏差,她也不好说,到底会发生什么。
现在也不敢冒险。
在她的印象里,她是和亲的旨意下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这些年父皇耽于享乐,没什么开拓之心,反观南武因为有那个禽兽在,频频挑衅边境。谁也没想到,就那么打起来了,大景还阻拦地很吃力。
打过两场都败了,朝中觉得吃亏,认为这么下去除了耗费巨额军资之外没有什么好处,提出议和,这才停战然后邀请对面国主来长安。
李令薇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剑。
这些日子她已经练到可以用那把轻剑,但是太妃给的那一把还是有些勉强。若是时间再多些,能叫她练练手劲就好了。
她一边想一边勤加练习,不敢有一刻停歇,只觉得自己手中是剑,头上其实也有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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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傍晚,太液池边的含凉殿灯火通明舞乐升平。
翊宗在此设宴招待南武国主苍苏。满眼是珠光宝气金碧辉煌,一群群身着绮罗的宫女来往穿梭,奉上各种精心炮制的的美味佳肴。两侧是乐师弹着古琴琵琶,中间一片空地,胡姬正在上面翩翩起舞。
一曲舞毕,底下有人带头叫了个好。
翊宗转头跟坐在他身边的苍苏说:“苍国主以为我这胡姬如何?”
苍苏哈哈大笑:“自然是好的。不过,想必大景物华天宝,还有许多比这更漂亮的美人。”
翊宗心满意足:“那是自然。”
虽然打仗输了,可我大景到底是比他那区区小国要好得多!
苍苏:“听闻陛下有一位极其宠爱的女儿,想必也是像花一样美丽的人儿,不知今日可否一见。我苍苏愿意求娶大景的公主,做大景永远的家人和伙伴。”
翊宗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马上遮掩过去了。他也笑起来:“我大景的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只要陛下愿意将公主嫁给我,苍苏对天发誓,往后绝不会再起战事!南武和大景,将会迎来世世代代的和平!”
不得不说,翊宗有些心动了。
他身边的贵妃此刻是心急如焚。陛下最宠爱的女儿,那说的不就是她的永昌吗?
让永昌去嫁给那个什么南武小国,那岂不就是和亲?不,她不同意!好不容易她才筹谋到如今,眼看就要成事了,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要被立为太子,她将来就是太后了!这个时候告诉她,要把她的女儿,太子的亲姐妹送去和亲,这绝不可能!
她当下出言:“要说陛下最宠爱的女儿,那自然是永昌公主,可她眼下病了,正在宫里养病不好出来见人的。”
苍苏有些遗憾,但求娶之心不改。
贵妃口风一转:“不过说起美貌来,那永昌还真的比不上陛下的另一位女儿——乐安公主,她母妃当年就以美貌为陛下所宠爱,这位公主更是整个大景都难得一见的美人,更别说她还有一副美妙的舞姿。”
苍苏明显眼睛亮了:“陛下,乐安公主可否一见?”
翊宗有些犹豫,他不是没看出贵妃的意图:“可是,乐安如今也体虚在补着身体……”
和亲嘛,找个宗室女去也不是不行啊。
一旁的苍苏不高兴了,脸上带着些怒容:“陛下可是不愿与我苍苏结亲?两位公主有抱病在身吗?”
贵妃:“皇上近来有所不知,乐安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只要不是病到要死了,她就得来!
两边夹击之下,翊宗思来想去,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好吧,去请乐安公主过来。”
在位置最尾巴上的谢霁清把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知道最后翊宗下令去请乐安公主,他才心惊起来。
是他看到过的那位乐安公主!
圣上宴请,百官作陪,他和状元榜眼三个人也都在名单之内。原本只是以为凑数一场而已,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听到公主的名字。
第9章 谁人示警
听到苍苏说只要只要陛下愿意把公主嫁给他,两国就能有世世代代的和平,谢霁清眉头皱起,这不就是和亲吗?
他扫了一眼,满场都还在推杯换盏,只有他旁边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武将,在案几下捏紧了拳头,然后灌了自己一杯酒。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谢霁清忽然想到李山甫的这首诗,觉得放在今天也无比适合。
陛下他……也十分意动的样子。
大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还是说连连战败,朝中军费吃紧?无人可用?旁边那位不知道性命的年轻将军定然是愿意去前线的吧。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谢霁清正想起身,身侧的榜眼顾林玉按住了他,低声说:
“霁清!”
他转过脸来望着顾林玉,两人也是识得的,此人文采飞扬,性格却很温正。
“霁清,这不合时宜。我知道你想劝诫陛下,可是如今事还没有商定,这也不是金殿,你我更是微不足道。”
他紧紧地盯着谢霁清:“不要质疑天威,不然就是不知死活。”
谢霁清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他一眼:“那你和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说罢他推开顾林玉,刚刚站起来准备出言,没想到顾林玉比他更快,趁他不备一把拉起了他走出了含凉殿门。
“放开我!”
谢霁清十分恼火。可殿门口内外都有侍卫把守,看到动静直接问了过来:“二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顾林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没事,他吃不得酒有些醉了,我陪他出来缓一缓。”
侍卫自然相信,拱了拱手回去了。
顾林玉把他拉远了些了,这才苦口婆心的劝他:“霁清,你我一同得中三甲也算是同窗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惹怒了陛下。你稍安勿躁,和亲是大事,自然不会宴上一提就定下来的,到时候朝中商议,我们自然能照着规矩上表,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身为臣子,我自然有必要拦住陛下做出不智之举。”
谢霁清脸上是冷的,心里一面心焦大景这样的境况,一面又想起了乐安公主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个带着幽思的侧脸。
隐隐约约地,他胸口似乎又起了一丝一丝的痛。
顾林玉也算知道他的性子,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这样,你先在外面吹吹风,冷静冷静再进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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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陛下身边的韦公公来了,说陛下在含凉殿设宴,请您过去。”
李令薇身边的一位侍女上前禀告。
含凉殿?这一天到底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事已至此,她为此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上辈子后来的经历和过往的一切都不允许她退缩。她深吸一口气吩咐宋姑姑:
“姑姑把我的剑拿出来。”
再三思量,她还是选择了自己这把轻些的剑,它看起来更华丽,窄剑鞘上刻着祥云纹饰,剑柄之上坠着长长的七彩剑穗,看起来就是一把普通的佩饰,没有人会起疑的。
宋姑姑有些忐忑,陛下生辰还没到呢,只是个普通宫宴吧?这时候就拿剑?但她到底还是拿出来了,放在绒布里衬的长漆盒,再盖上一块锦布,交给一个侍女还嫌不放心,再三叮嘱她要小心。
李令薇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她了,一身轻便的宽袖襦裙,头上只留下最简单的两个玉梳,脸还是涂黄了的。她准备好就带着侍女直接出去了,只留下宋姑姑在清辉殿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
转过太液池,不远处就是含凉殿。
她匆匆前行,并没有预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清俊秀逸男人拦住她的去路。身后的侍女呵斥:“你是何人?不要冲撞了公主,快快避开!”
“微臣谢霁清,见过乐安公主。”
他正在这里吹风,他知道即便回去,顾林玉还是会拦住他,索性在外面一抒胸中郁气。没一会就远远看到一道丽影正朝着含凉殿的方向过去,他心下一沉,陛下还是把乐安公主召过来了。
他还是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李令薇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说不出来在哪听到过,但她此刻满心都是含凉殿:“外臣不得在宫内胡乱行走,你若是迷了路,找个宫人带你出去吧。”
说着就要避开他继续走。
“公主请留步!”
谢霁清一个箭步靠近李令薇,差点惊到身后的几位侍女:”微臣刚从含凉殿出来。陛下他或许有意将公主许给南武国主苍苏,请公主留心。”
李令薇侧过脸去看他,不知为何这个人会突然在这里出现向她示警。
她面色不变微微点头:“多谢你,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