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于十万大山中一座不起眼的矮丘中的地下洞穴由于里头有地下水途径的缘故,湿气极重,洞壁十分潮湿,时不时的便有水滴滴下,那洞壁上还燃着两盏黯淡的灯,显然这处洞穴是被人使用用来囚禁人的。可凉子疑惑的是那几根锁链看上去并不算十分粗重,以那疯老头的本事,按理说绝对可以轻松的破坏掉,可为何这个男人却依旧被几根锁链锁着,囚于这大山之中?
莫不是这人就是这疯子关在这的?可看两人亲近的模样,这显然不是真相,那又会是谁,将一个老人关在这里?
凉子心中疑惑重重,凝神观察着下方巨岩上的几人动作。
那被囚之人细细查看了一番林夕的身体,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疯老头见他这般反应,立刻紧张的瞪起了眼。“怎么!你不会说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吧?!你不是老是说自己是天下最聪明之人吗,怎么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这下终于得承认你是在吹牛吧!”
那被囚之人听到如此无礼之话,丝毫没有怒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天下最聪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别人加在我头上的,我自己可不想要。第二,我可没说不能救,不过这年轻人体内很是复杂,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老小子是不是把你那御天劲给渡入了他体内了?”他这番话说的心平气和,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囚多年之人的心态语气。
那疯老头听他这么一问,挠了挠头,好似不太理解这话中含义,过了阵才想了明白,一拍巴掌点头道:“不错,老夫是这样做了,我救我儿子天经地义的事,自然要用上我的绝学了。”
那被囚老者轻笑一声,先是点头,复而又摇头。“老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说我那御天劲没用?!”这疯老头喜怒无常,看到面前那人摇头,便撸起袖子好似要出手教训他。
“唉,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气愤什么劲啊。真是,这么多年了,这点臭脾气还是改不掉,也难怪成了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你说话没说完,那你倒是说说,我儿子究竟什么情况啊?!”
“嗯,这也不急,我倒是想先问问你,这个年轻人你是从哪带回来的,你不是出去找那明彦吗,怎么带回个年轻人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儿子在那小王八蛋家,小王八蛋不在家,我却在那正好找到我儿子,这不就是一并带来了,说起来,那里还有个疯丫头,疯疯癫癫,一会说这里没人,一会又说这里有人,真是好笑,滑稽透顶。”
远处的凉子听到这里,一张脸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老头自个疯疯癫癫,却还说别人是疯丫头,也真是够乱来的。
“哦,明彦他不在……”那被囚之人嘀咕了一句,自言自语道:“他素来不好出外,现在不在家中,莫非是战事吃紧……”他这几句话声音很低,凉子想要听清楚一些,不知不觉的向前轻移了几步,却不料这几步看似无关紧要的距离,却暴露了她的行踪。
“谁!?谁在那里!?”那被囚之人耳目之聪令人惊叹,这么遥远距离竟然也瞬间发现了凉子的存在,他话音未落,那疯老头已急蹿出去,一下子便看到了凉子的身影。“好啊,是你!你这疯丫头跟来作甚?”
凉子本欲抽身离去,可又放心不下林夕的安危,心念之间便做出决断,快步向前远远的对两人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前辈,之前偷听前辈对话,也实属无奈,还望两位前辈原谅。”
那疯老头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凉子吃疼呼喊了一声,眼见那疯老头便要动粗,便听另外一位老人高喊一声:“住手。”那疯老头的手掌硬生生停在了凉子的面门前,击起的劲风吹的秀发向后飘起。
“老东西,你为何要拦我?”这老头虽疯疯癫癫,但对那个被囚之人倒是挺听话,听那老者叫自己住手,便真的停了手,只是一只手还用力的抓着凉子纤细的胳膊,防止她抽身离去。
那老人远远的打量了一番凉子的样貌,凉子也同样在认真的看对方的样貌,那人身上只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褂子,衣不蔽体,头发胡须似乎十几年未曾修剪,乱糟糟的很是邋遢,那身板瘦削的好似骷髅,可依旧能够看出原本的挺拔,这人定是被囚数年,可看这面色,不但不差,反倒是红光满面,这倒是令凉子心中称奇。
“你,住在明彦家中?”那老人看了一阵后,开口问道。
“正是,我的同伴在明彦师傅家中求医多年,仍未治愈,这段时间我便一直留在明彦师傅家中,明彦师傅待我甚好,离去之时还将药庐托付于我照顾。”
“你说的同伴,莫不是此人?”那老者指了指平躺在巨岩上的林夕。凉子点点头,“正是,这位老先生忽然跑到药庐来寻明彦师傅,明彦师傅不在,他看到我同伴,便将他掳了去。”
“哦,这么说,你是一路跟着这老疯子过来的?”听到这里,那老者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目光炯炯的看着凉子。凉子点头应道:“原本是追不上的,不过这位老先生也没有隐去行踪,倒是让我跟了上来。”
听到凉子这么一说,那疯老头臊的抓耳挠腮,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急急的解释:“谁想你这疯丫头还真跟过来了,怎么着,你是看上我儿子了还是咋滴,怎么跟的这么紧啊?”
被这般一问,凉子羞得满脸通红,不敢与两人对视,那被囚之人见到这般模样,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哈哈一笑,对两人招了招手。“疯子,把小姑娘带过来吧,别弄疼他了。”
疯老头嘴上虽则骂骂咧咧,但对那老者的话倒是言听计从,抓着凉子便跃了过去。两人稳稳落在那巨岩之上,还听到他小声的嘀咕着:“就是真看上了,要嫁给我儿子,也得问过我这个爹啊。”凉子一张脸顿时更红了。
那被囚老者听得语气,笑着摇头:“你啊你,十事九疯,倒是这事儿心里透亮。”
那疯老头听到这话,还以为在夸他,憨厚一笑,也不顾及,就这样盘腿坐在林夕身旁,将林夕身子搂着,“那当然了,这可是我宝贝儿子,我自然要好好看着。”
被囚老者见凉子的目光始终关切的看着林夕,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对那疯老头说:“老疯子,我肚子有点饿,想要吃些新鲜果子,你去给我摘点来。”
那老者听他这么一说,一撅嘴,不高兴了:“我这刚回来,你都还没跟我说我儿子咋样了,就打发我出去找吃的,不去!”竟如孩童般甩起脾气。那被囚老者对他似是相当了解,不气不恼,只是微微一笑:“我是真饿了,你去找点红龙果可好,这个季节吃最是可口,我答应你等你回来便告诉你儿子如何。”
那疯老头听到红龙果三个字,顿时口水直流,擦了擦嘴角,眼中带笑说道:“好好好,你可不能骗人哦。”
“我何时骗过你?”
“那行,我这就去,你看好了我儿子,莫要被这疯丫头给抢了去。”这般说着转身便走,可刚行出几米远,便又折了回来。“不行,老东西现在行动不便,要是这疯丫头真要抢,还不一定拦得住,我还是带着我儿子一起去吧。”
“哎哎,老先生,我答应你不抢便是。”见到他又要折腾林夕,凉子心中更是慌张,连忙赌咒发誓。
“就是,我看小姑娘也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把你儿子放在这吧,出不了事。”被囚老者也在一旁帮腔。那疯老头搔了搔头,好似对那被囚老者的话很是相信,便应了一声,也不再啰嗦,自顾自离去,他虽身子苍老,疯疯癫癫,但动作却是矫健,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
见那疯老头离开了洞窟,那被囚老者微微一笑,对凉子说道:“我这个样子也不太方便见礼,还望勿怪。”
凉子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该是晚辈对前辈行礼才对。”说罢便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那老者也不避让,就这样微笑的受了那礼,随后继续说道:“我这老友得了失心疯多年,始终未曾治好,言行莽撞,还望姑娘见谅。”凉子见他这般客气,心中也很是奇怪,连忙摆手:“不不,老先生患有心疾,也并非故意,我怎会生气,倒是之前小女子在旁偷听,颇为莽撞失礼,还望前辈海涵。”
那人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也不妄自尊大,笑着摆手说:“那便算我们两平了,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我想请问,你与这年轻男子是何种关系?”
听他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凉子一张刚刚退烧的脸便又笼上了一层粉红。“这个,这个……”见她如此反应,那老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哈哈一笑,捋了捋颌下长须,“倒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这下凉子羞得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抓住衣角揪来揪去。
“也不说别的什么了,那老疯子很快就会回来,你还是跟我说说这年轻人的事情吧。”
见老者忽然认真起来,凉子微微有些错愕,张着嘴,却不知说些什么。老者自然察觉到她目光中的些许不信任,笑着说道:“我与明彦知交多年,他的病人,我自然不会为难,同样的你也可以对我放心,我绝对不会难为你们二人。”
“倒不是这个……”见他猜中了自己想些什么,凉子尴尬的低下了头:“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
“你便说说,这年轻人是怎样得了这伤,明彦又是怎样救治,他又是怎么说这病便好。”
凉子想了想,仔细看这老者面相,虽被囚数年,依旧不乏原本的潇洒气概,双目神采奕奕,透着股凛然正气,便也不再犹豫,将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从林夕如何与那“知北秋”大战,又如何伤重至死,明彦如何及时赶到,如何救治,之后又将在药庐中的一些事,比如那株不起眼的草,明彦如何集几人之力完成那古怪仪式,以及明彦对林夕的病症所作出的一切推断都和盘托出。这些事本就刻骨铭心,这么多年未曾回想,却依旧仿佛发生在昨天,说到情动时,凉子连眼眶都红了。
那老者听得很是认真,脸上神情几次变色,也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却都未做评论,直到凉子说完,他才微微点头,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凉子刚刚说完没多久,外头便响起了粗嗓门,那疯老头又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用脏衣包着包红通通的果实,“老东西,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这红龙果果然长的是又大又好,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来到面前,将那些果儿便大喇喇的放在了地上,又大又红的十几个红龙果在这一摆,倒是让这光线暗淡的地下洞穴增色不少。
“喏,既然你跟来了这里,便也算是半个客人,老夫自然不会亏待你,这几个果儿就给你了。”那疯老头昂着头挑了几个果子递给了凉子,凉子低头一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疯老头拿给自己的那几个明显的小上了一圈,这人年纪这般大,心性倒跟孩子一样。
“别闹,这姑娘是你那儿子的妻子,怎可这样对待。”被囚老者见到这般滑稽的一幕,连忙开口说道。凉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臊的不知是好,而那疯老头牛眼一蹬,竟腾的站起身来,凉子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对自己动粗,连忙退后几步。那老者却并不是冲着她来,而是对那被囚老者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怎么我儿子娶了老婆,我却不知道?!”
“所以说你疯了,你儿子失散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没找到你就不娶老婆吧,这年轻人的大好姻缘总不能因为你这老东西的缘故给断了吧。”
疯老头听了这话,细细一想,忽而咧嘴一笑,“有道理,还真有道理,所以说这傻小子像我一样聪明吧,这才几年不见,连媳妇都给讨回来,看看,我媳妇漂亮吧。”竟一下子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立刻从原本的对立关系变成了亲属关系,还将原本给凉子的那几个最小的果儿收了去,换了几个大的给她。“媳妇,拿去吃,可甜了。”
凉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听两人将自己说做是林夕的妻子,心中也很是甜蜜,也不再推说解释,拿过几个果儿来到那地下河边,认认真真的洗干净,才拿回去递给几人分食。
“哦……原来还要洗啊……”疯老头看她这么认真,一张嘴张的大大的,最后冲着那被囚老者问道:“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要洗?”
被囚老者听到这无理取闹的问题也不恼火,呵呵一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说罢一口咬下,那红龙果汁水横流,正是香甜之时。
“对了,你刚才答应我的,我给你拿了果子,你该跟我说说儿子的病了吧,他怎么就始终叫不醒呢?”说起这“便宜儿子”林夕的事,那疯疯癫癫的老头连果子也顾不上吃了,神态认真的看着被囚老者。
被囚老者点点头,咬了几口果儿,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儿子是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可能,都睡了几天,咋还不醒,我小时候可没这么懒。”说完便又去摇那林夕:“小兔崽子,该起床了。”
“我话不是还没说完吗……”被囚老者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睡跟别人不太一样,而且相当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别跟我说要睡个几年,要是这傻小子要睡好几年,她媳妇要是忍不住跟别人跑了怎么办?”说着还看了一眼凉子。凉子听的是又气又恼,只是心里也明白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并非恶意,假作没有听到,自顾自吃着那红通通的红龙果。
被囚老者哼了一声,有点气恼的喝问道:“怎么说话的,你家媳妇这般好人,又怎会跟人跑了,要真是那水性杨花之辈,早就跟人跑了,又怎会如此认认真真丝毫没有怨言的照顾你儿子这么多年。”
那疯老头听到这话,嘴巴张的大大的,也明白了自己说错话了,当即竟跪在地上,作势要给凉子磕头,凉子吓了一跳,连忙去扶,“这使不得,使不得。”却不想那疯老头劲头十足,根本拦不住,硬是磕了三个头才作罢,“我烛龙一生不欠别人,之前话儿说的欠妥当,这三个头便算我赔给你的。”凉子见他这般认真模样,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哭笑不得。
那被囚老者在旁也未阻止,笑了笑,说道:“你这媳妇这般优秀,也算是你家小子有福,以后莫要再乱说些话,惹得你家媳妇不快。”
“晓得,晓得,都记下了。”那疯老头憨厚的摸了摸头,呵呵笑着。见他这番模样,凉子原本对他不好的印象也都烟消云散,心中也是对这个人虽疯癫,心性确实不错的便宜“公公”有了些许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