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坐到位子上时,脸上仍旧一幅若有所思之色。
小二热情的凑过来,江南云挥挥洁白的素手,未等小二开口,便柔声笑道:“老样子上罢。”
小二与她目光一对,顿时面红耳赤,忙不迭的答应,急急忙忙的退开,在近前观看江南云,明眸如深潭,肌肤赛白雪,容光更加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她坐在萧月生对面,一只手支着下颌,眼波轻瞥师父,见他一直怔怔出神,若有所思,心中好奇,轻咳一声。
萧月生虽在出神,但元神仍旧敏锐,觉察到了弟子的异样,抬头看了江南云一眼,哼道:“怎么了?”
“师父可是识得那蒙面女子?”江南云眼波流转,轻斜了那边一下,笑盈盈的问道。
萧月生摇头:“初次见到。”
“哦……”江南云点点头,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抿嘴微笑:“还以为是师父遇到了故人呢!”
萧月生哼了一声,装作没看出她眼中的取笑,忍不住转头再瞧了那边一眼。
那身形曼妙的女子虽然黑纱覆面,但他目光如炬,自可穿透黑纱,看到她的真面容,心中惊异。
这个女子,竟与师父温玉冰隐隐有几分相似,虽然容貌并不同,但黛眉之间的气质,顾盼之间的眼神,却让萧月生泛起熟悉之感,几乎忍不住上前。
此时酒菜端了上来。萧月生放下心思。伸手拍开封泥,顿时酒香飘溢。扑鼻而来。
江南云盈盈起身,素手如玉,优雅地端起酒坛。替师父斟满银杯,双手端上银杯。笑道:“师父,请——!”
萧月生伸手接过。轻抿了一口,眼中仍旧若有所思。
江南云也替自己斟了一杯甜酒,拿起银杯,与萧月生地银杯轻碰一下,罗袖遮住。仰头抿了一口。
师徒二人同时拿起银箸。抰菜吃饭。
江南云见师父一直低着头,别有心思。便静静的品尝美味,不去打扰于他。
过了半晌,她吃得差不多了,见师父一杯酒仍未喝完,目光朦胧,嘴角带笑,似在想着什么美事,大是好奇,开口问道:“师父,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嘛。”
“吃你地饭吧!”萧月生被她打断了回忆,颇是不悦,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哼道。
“师父定是想到什么美事了!”江南云腻声道,带着撒娇的意味,随着相处时间日久,对于萧月生地性了,她已经摸得差不多,知道虽然外表威严,却是一个宽和之人。
萧月生瞥她一眼,不理会她,一颗心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在水云派地日子,自己的两个夫人,几位师妹,还有一些有趣地往事,闲适自在,逍遥无拘。
江南云明眸流波,不时的掠向对面的蒙面女子,心中好奇,她一直以为师父这般异状,定是见了这个女子之故。
她虽然戴着面纱,但却是挡不住师父的眼晴,难不成,她是一个绝色的美人儿?
心中思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靠上前,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玩什么小伎俩,定难逃师父地法眼。
她明眸转动,转着心思,瞥向了蒙面女子身边之人,那是一位老翁,身形佝偻,头顶稀稀疏疏,没有多少头发,精神却是健旺得很。
江南云神情一动,黛眉微微蹙起,看着这个老翁,有些眼熟,她记性极佳,见过一次面之人,便能记得住。
她恍然点头,忽然省起,这个老者名叫绿竹翁,虽然看着平常,仅是一个老篾匠而已,却是个深藏不露的,有一次,一个同伴儿,偷到他身上时,他动作缓慢,却信心一抓,便抓个正着,也不多说,随手一抛,扔出很远。
这个同伙回来时,当作奇闻秩事讲与他们听,江南云曾注意过此翁,只是他素来深居简出,甚少出那个绿竹巷子,没再见过,也没在意,不想,竟在此遇到。
“喂,老头儿,给大爷让个地方坐坐!”一个大嗓门忽然响起,压住了楼上地声音,声音如破锣,听着极为刺耳。
人们纷纷皱眉,江南云自沉思中醒来,抬头望去,却见两个中年壮汉正盯着绿竹翁,狠狠瞪大着眼睛,气势迫人,似想将绿竹翁吓退。
江南云黛眉再次蹙起,扫向那两人。
此二人身形魁梧壮实,浑身肌肉块块贲起,在薄薄的衣衫下,仿佛随时会挣破衣衫,脸上横肉堆挤,双眼是小小的三角眼,虽然极力瞪大,仍显得极小,目光却煞是阴狠,能够吓得住胆小之人。
这二人的相貌相肖,身材相似,且又长得怪异不寻常,一看即知是兄弟两人。
绿竹翁转身抬头,瞧了瞧二人,目光怪异,站起身来,顺手一挥。
他手脚粗大,一掌挥出,宛如蒲扇一般,却又快逾闪电,“噼”的一声,打在对面之人的脸上,清脆响亮。
那魁梧壮汉伸手捂脸,目光满是惊愕,似是不信,呆呆望着绿竹翁,又转头瞧瞧同伴。
“该死的老头,竟敢打我大哥!”另一人怒喝一声,脸上横肉颤动,抡起胳膊,便是一巴掌甩过来。
绿竹翁看似动作缓慢,仅是一偏头,将呼呼带风的大手躲开,瞧了对面的蒙面女子一眼,道:“姑姑,我将他们打发了吧?”
“将他们丢出去便是。”蒙面女子端坐椅中,微垂着头品茶,却看也不看这边,淡淡说道。
她声音圆润柔和,极是悦耳。
人们虽然是武林中人,善于欺软怕硬,便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老翁与女子。却也大是反感。
知道这两个撞到了硬茬子。个个都是兴灾乐祸,喝上一口酒。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等着。
那中年壮汉见绿竹翁闪过去,心中更恼。竟对付不过一个老态龙钟地老头儿,传出去。如何在武林中立足,恼羞成怒之下。身子一扭,踹出一脚,竟是撩阴腿。
任谁看到他这般一个壮实粗鲁地汉子,也只以为他招式大开大阖,很难想得到。竟会使出女子常用的一招绝技。
这一脚出人意料。阴毒无比,众人看得齐齐吸一口冷气。若被他踢中,惨不堪言。
绿竹翁哼了一声,动作仍旧缓慢,脚下迈出一步,身子贴着桌沿横移,躲过撩阴脚,大手伸出,仿佛探囊取物,人们几乎没有看清,他已经抓住了大汉地衣领,一挥胳膊甩了出去。
大汉人在空中,挣扎不断,手脚乱舞,状若滑稽,楼上的人们不由笑出声来。
“砰”大汉终于落到地上,俯身朝地,呈狗吃屎之势,平平滑出很远,脑袋撞到了一张桌腿,再次发出“砰”的一响,桌子也撞移了半尺,方才停下。
这桌上地人们呼的闪开,让出地方,既是躲开酒菜,又免得沾上什么麻烦。
“二弟!”挨了一巴掌地壮汉大喝一声,声音哄亮,三角小眼瞪大,仍露出一幅不可置信状。
他的二弟却是趴在地上,一直没有动静,听到大哥呼喊,方才动了动,撑起身子,目光朦胧,眼睛没有了焦距。
“二弟……”身为大哥地他急忙赶上前,伸手扶住弟弟,忙道:“你怎么了?”
“嘿嘿,大哥,好多星星……”被撞的汉子忽然傻笑一声,指了指天空。
“噗”“噗”人们喷饭之声不绝于耳,随即是哄堂大笑。
那位大哥回头,三角小眼狠狠瞪向人们,想压住他们的笑声,只是法不责众,周围的人们都笑,人们也便毫无顾忌。
“笑什么笑!不准笑!”他大喝一声,目光凶狠。
人们仍旧笑得肆无忌惮,唯有绿竹翁脸色平常,江南云与萧月生皆莞尔微笑。
见压制不住众人,他也不再徒劳,转身瞧弟弟的伤势,好在并无大碍,仅是撞了一下头,撞得重了一些罢了,并无别地伤。
他将弟弟放下,双目露出凶光,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绿竹翁面前,声音阴沉:“好,好!”
绿竹翁神色平淡,扫了他一眼,缓缓道:“自己滚吧,莫要让老夫亲自动手!”
“老匹夫找死!”大汉怒声大喝,猛地蹿出,直扑绿竹翁,双手呈爪状,一爪在前,一爪护身,宛如苍鹰击兔。
绿竹翁目光一闪,大手抬起,轻轻一拨,大汉的左爪顿时抓空,右爪随即跟出,直抓绿竹翁胸口。
绿竹翁另一手伸出,穿过对方地手,直接抓住其衣领,在爪击自己之前,信手一甩,轻描淡写。
手脚胡乱舞动中,大汉砰的落地,这一次,他没有飞向其弟的方向,而是朝向萧月生这一桌飞来。
江南云见人飞来,罗袖一拂,那大汉登时掉转方向,斜斜飞去,“砰”的一声,撞中了墙上,随即昏了过去。
这一撞,不轻不重,恰令其昏过去,却并无大的损伤,其中力量之拿捏,非同寻常。
萧月生投来赞赏的一瞥,令江南云心中美滋滋的,细腻的嘴角轻抿,眼波流转,妩媚横生。
她明眸缓缓转向绿竹翁的方向,娇哼一声,心下却是知晓,刚才那一下,他定是有意为之,否则,何曾会如此之巧?!
绿竹翁大手抱拳:“老夫失手了,得罪。”
江南云瞧了师父一眼,见他似笑非笑,没有什么表示,便盈盈起身,袅袅走了过去。
她来到蒙面女子跟前,裣衽一礼,娇声道:“小女子江南云,不知姐姐是……?”
“……我叫任盈盈。”蒙面女子迟疑了一下,淡淡说道,虽是戴着黑纱,但靠近了看,却隐隐能够看到轮廓与清亮的眼波。
“原来是任姐姐,不如一起过来坐坐,如何?”江南云嫣然笑道,颇是热情。
她心中暗笑,怪不得师父失态,这个女子果然绝美,且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非富即贵。
“也好。”任盈盈转头瞥了萧月生一眼,略一点头,缓缓站起身,随着江南云一起走了过来。
“师父,这位是任姐姐。”江南云伸手介绍,然后一指萧月生,对任盈盈道:“这是家师,萧讳一寒。”
萧月生温润的目光一掠,横了江南云一眼,怨她擅自作主,请人过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
任盈盈也是轻轻颌首,没有说话。
绿竹翁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道:“阁下便是惊鸿一剑萧一寒罢?”
“不才正是。”萧月生点头,与绿竹翁眼神相对,道:“前辈武功深湛,令人佩服。”
绿竹翁呵呵一笑,摆摆手:“哪里哪里,与萧大侠相比,仅是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不值一提。”
江南云抿嘴微笑,打断了两个人的寒暄客套,道:“师父,菜都凉了,还是先吃饭吧。”
萧月生点头,伸手拿箸,示意请吃。
任盈盈与绿竹翁也不客气,接过小二送过来的银箸,一起吃饭。
至于那两个人,却已经灰溜溜的闪下楼,不见踪影,武功相差太多,不想再丢人现眼。
三人正在吃着饭,默然无语,却突然听到一声娇脆的轻笑,却是令狐冲迤逦而至,身后跟着穿着淡粉罗衫的岳灵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