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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绿林红楼
    容若,顾贞观,姜西溟相继进入屋中,只见屋内四壁并未有什么陈设,宽阔的竹榻上靠墙立着一架子的书卷,榻上搁置一个小方桌,一方石砚中尚润着些许的墨,一直粗纱罩的白烛,光晕悠悠照四壁。
    “好个读书处!”顾贞观不禁赞叹,朱竹垞招呼几人脱去鞋袜上竹床盘腿坐下,小安子正巧买来了点心酒食等宵夜,重新摆上简单席面,他几人素来随意惯了,也不需留人伺候,朱竹垞便叫童子引着小安子去另一件客房歇息去了。
    顾贞观刚坐下便瞧见床里侧散落了一张梨花笺,顺手拈起来看时,却见上面两行娟秀的小楷写着一阕《长命女》,便朗声念了出来
    “黄昏后。打窗风雨停还骤。不寐乃眠久。渐渐寒侵锦被,细细香消金兽。添段新愁和感旧,拚却红颜瘦。”
    容若在口中将这词默诵了一遍,细品过后道:“最后一句‘添段新愁和感旧,拼却红颜瘦’倒是有几分味道,只是这辞藻温柔婉转,不似兄的文风。”
    顾贞观看着手中的梨花笺,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笑道:“这首词绝不是竹垞所作,你们瞧这笺就知道是位女子写的,措辞也含着香气,与这纸笺一样。闻古有才女薛涛曾制作桃花笺,被当时的官宦名门公子竞相索求,眼下这张笺制作也极其雅致,相比也是哪一位江南才女的题词吧?”
    姜西溟笑道:“你们别看竹垞此间幽静清雅,实则出门不远便是天下闻名的秦淮河畔花街,那里可是芬芳地,温柔乡,这花笺莫不是其中哪一位送给竹垞的也未可知,呵呵。”说罢笑起来。
    朱竹垞听着他们调侃也不恼,只拿过笺看着上面的词句说:“我也不瞒你们几个,这却是是个清倌赠与我的,此女子不论气质才艺,却有吹花嚼蕊之韵色,只可惜……”
    顾贞观笑道:“能令竹垞兄唏嘘惋惜的女子一定非比寻常,我与容若下江南一趟不易,可否引荐我们见此奇女子一面?”顾贞观说话间递了一个眼神给姜西溟。
    姜西溟何等精明,早意会便也跟着帮腔说道,容若却面带疑色说:“我与梁汾皆有公职在身,若被人瞧见,恐不好……”
    “哎,你俩又没穿官服,脸上也不篆刻这钦差两字,谁会在意你们呢。”姜西溟说道。顾贞观也淡笑点头,容若见他二人都兴致勃勃,也不好扫兴只得相陪。
    朱竹垞见几位兴致极好便爽快应允,次日便打发童子去约时间,童子归来回说姑娘白日有约,只稍晚有时间。
    次日傍晚,落了如蚕丝般细密绵软的微雨,夜雾流岚在秦淮河上,映着湖面上烁烁灿然的红灯笼有种温存的凉意,朱竹垞带了容若与顾贞观,姜西溟几人缓步向秦淮河而去。
    三人跟在朱竹垞身后,直到穿过了花街,也不见朱竹垞进哪一家的院落。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红灯绿巷,姜西溟忍不住问:“哎,竹垞,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呀?”
    竹垞回身露出神秘淡笑:“自然不是方才那些粗俗的纸醉金迷之地。”
    顾贞观与姜西溟仍如昨日一般兴趣极高,似切切期盼早日见到那位女子,只有容若心不在焉地跟在最后。目光落在粼粼如星芒的江面上,细细的雨丝不知不觉湿润了容颜。
    微风起,脸上阵阵凉意渗透进心里,撩拨起些许凄切凉薄的意境,梦中思念的容颜如那河里的波光飘渺渐浮于心头。
    远在京城的怀儿,此刻,应在烛下静静地撰写经文吧……
    四周的树植渐次繁茂起来,空气幽静而清凉,林间一流清溪潺潺流淌,看不见,声音却清晰可闻。
    微风温柔地抚摸过水竹柔嫩如眉的细叶,发出龙吟一般细细的声响,面前只剩下一处通幽小径蜿蜒匍匐于两旁茂林的夹缝中。
    天边一勾玄月似乎在静静地指引着他们去往那期待中幽僻而美妙的所在。
    顾贞观与姜西溟皆心中疑窦团团,只朱竹垞悠闲地摇着折扇迤逦前行。
    转过一处斑竹密林,眼前豁然辟出一处平整开阔地,门楣不算高,两侧悬着两只粉红色的灯笼。
    原本是一处幽静陶然的居所,只是那灯笼的颜色是寻常人家不会悬挂的,那应人的粉嫩在昭示着某些不可言明的事实。
    朱竹垞上前轻叩门环,容若淡然环顾四下,心中暗叹:可惜了这一出所在,居然做了这样的风月场所。
    轻叩三下,门从内打开了。站着一个身材略瘦小的门童,顾贞观先报上名讳,那童子应当是早被吩咐过了的,不在问旁的话,侧人将四人让进了院内。
    院落中是一处天井,两侧的二层楼内皆隐约可见用纱罩了的烛光,搁着窗纱透出来,虽然每个屋都点着烛火,却并不显得喧闹,反而像是在安抚白昼的燥热似得让人心里隐隐觉得安稳宁静。
    正面,是一座三层的玲珑楼阁,正门两侧照壁上的两幅浮雕画,凿刻甚是传神。左边是一副八仙过海图,右侧是和合二仙图。
    向上望去每一层楼阁的屋梁栏杆皆是雕梁画栋,精致非常。屋角飞檐坐兽栩栩如生,垂悬的铜铃随着夜风轻盈摇曳,叮铃的声音在夜空中仿似传出很远,很远。
    楼阁上悬挂着九只殷红如血的宫灯,似乎想渲染出热闹的氛围,却显得格外的刺目。如此精致的院落中却并无任何的丝竹之声。
    进入院中,刚才开门的童子便自动离开了,另迎出来一个年龄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罗群素装,脑后绾着简单的双环髻,欠了施礼问:“是昨日送来过名帖的朱先生?”
    朱竹垞拱手施礼道:“正是。”那丫头向朱竹垞身后的顾贞观等人瞄了一眼。朱竹垞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从京城来的远客,慕你家姑娘之名而来。”
    那丫头轻笑点了点头,道:“几位贵客请吧。”
    说罢转身在前面带了路,将几人引入楼中,一楼陈设简单,只几只高脚茶几并数把对置的太师椅,一看便知是寻常待客的地方。
    丫头直接引着他们几人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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