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手紧紧的抱住施元朗,拼命的哭着,身上所有的力气,全部都集中在哭上面。
她哭的非常剧烈,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剧烈的颤抖。
一路上听到的杀戮,血腥程度加起来,远远超过了方婉从小到大的十多年来,听过总和。
而这血腥的事情的源头,始作俑者,是自己的父亲。
她一直在不安,在恐惧,在内疚,这一系列情绪,在被赵夫人迷倒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在她的心中,郁结成了无法解开的石块。
在经历了赵夫人的恨意之后,她见到了同样遭遇的元朗堂哥,原本,准备再经历一番狂风暴雨的指责和报复的,结果,却发现,元朗堂哥原谅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听到元朗堂哥不怪她的时候,她心中的弦,猛然就断了。
身体,也一下软了下来。
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自发做出的反应,就是抱着施元朗痛哭。
“好了,婉儿,不哭了不哭了!”顺着方婉的力道,施元朗搂着方婉,柔声安慰她。
方婉对外界情况置若罔闻,只是抱着施元朗痛哭,泪水,很快打湿了施元朗的前襟。
施元朗原本还劝说,后来看方婉如此,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拍着方婉的背,由着方婉痛哭。
拍着拍着,方婉的声音渐渐小了,最终,软软倒在施元朗怀里。
“婉儿!?”
施元朗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方婉,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一探之下,施元朗松了一口气。
方婉气息悠长,呼吸匀速,并不是晕过去,而是睡着了。
她的手紧紧抓住施元朗的衣袖,即使在睡梦中,依然是哭泣的神色。
“哎,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事情,也是难为你了!”
施元朗轻声叹息,他俯下身,抱起方婉,小心翼翼的将方婉放到自己的床上,拿被子盖住。
打来一盆水,弄湿帕子后,施元朗扶正方婉的面庞,轻轻擦拭着。
方婉脸上的灰尘血丝,一点点被擦干净。
擦拭过程中,由于痛,方婉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即使是脸上有痛楚,她的眼睛,依然忠实着自己的心愿,牢牢闭着,不放意识,清醒过来。
打来的水,很快变的污浊,方婉的面庞,也一点点,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红袖,帮我把屋角那个红色箱子里面的化瘀散拿出来。”
施元朗手上动作未停,吩咐着红袖。
“我不拿!”红袖嘟囔着嘴,磨墨的手恨恨的加力,手上顿时染上了一堆墨汁。
“红袖!”施元朗语气加重了,他抬起头,不满的看着红袖。
“哼!”
红袖撅着嘴,不满的站起来,开箱子拿出施元朗指定的东西。
“给!”
恶意的将药瓶朝着施元朗扔了过来,扔的方向正正的瞄准方婉的脸。
施元朗当然不会让红袖真的将药瓶扔到方婉的脸上,他在空中拦住药瓶,无奈的看着红袖,红袖不服气的冷哼一声,脸庞转过去,继续磨墨。
施元朗无奈的笑笑,没再理会红袖,他轻轻倒出药汁,仔细的在方婉高肿的脸庞上涂了一圈。
等方婉红肿的脸庞全部涂满了绿色的药汁之后,才停了下来。
“少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整个过程,红袖都是一言不发,赌气戳着砚台。
但是,当施元朗收工洗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的父亲,害的我们那么惨,我们为什么还要救她!”
“少爷,方孝孺此人,说是我们的灭族仇人,都没有错了!当初家里抄家的时候,少爷你受了多少苦呀?”忆起往昔,红袖的眼睛再次红了,“少爷,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要我说,我们吃过的苦,应该让她都尝一遍,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少爷,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红袖激动的站起来,“少爷,你就一点都不恨方孝孺吗?竟然还照顾他的女儿?”
“不恨?怎么可能不恨?”
盖着被子的手停了下来,施元朗冷笑,看着方婉的睡颜,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气,“我对方孝孺,那可是恨之入骨,如果此时,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食其肉,放其血,剁其骨!”
“他是忠臣,他要殉国,那么,就拿自己的命去玩,而不是拿着这么多人的命,去陪葬!”施元朗双手紧紧握拳,手上,青筋一条条浮起,“红袖,你说的没错,方孝孺此人,就是一个祸根子,他就算死了,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可以将他的尸体拖出来,鞭尸几百,再挫骨扬灰!非如此,不能平我全家族灭之恨!”
“那少爷,你为什么还要救方婉?”红袖不解。
“红袖,冤有头债有主,方孝孺是方孝孺,方婉是方婉!”施元朗摇头,“因为恨方孝孺,所以把怒火全部算在方婉身上?红袖,这不叫报仇,这叫欺软怕硬,是非不分!”
“我施元朗一堂堂男子,若是真的在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身上发泄怒火,这样,还算男人吗?红袖,如果我这样,你真的还愿意,跟着我这样的少爷吗?”
“……”红袖也静默了下来。
“少爷,我只是害怕!”红袖放下墨块,眼泪也流了下来,“虽然现在,并没有人知道方婉是方孝孺的女儿,可是,她的身份始终是一个炸弹啊,少爷,你的身份也敏感,若是有一天,有有心人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恐怕,我们……我们……”
“不哭了红袖!”看着红袖的泪眼,施元朗眼睛中的深处柔了几分,他轻轻拉起红袖,爱怜的搂住她,“红袖,这段时间跟着我,你受苦了!”
“红袖不苦!”红袖反手搂住施元朗,“只要可以跟在少爷身边,受什么罪红袖都不怕,红袖只是担心少爷……”
“红袖,我们家抄家灭族的时候,我的这一辈子,已经毁了!”施元朗轻轻抚着红袖的头发,自嘲着冷笑,“灭族的仇人,方孝孺,已经死了,而下令动手的那个人,是现今坐在龙椅上的人,我连报仇的机会也没有。接下来的日子,只能过着改名换姓的生活,功名什么的,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现在能够做到的事情,只能是尽全力,保护我身边,仅剩的亲人!”施元朗叹息,搂着红袖的力道加重两分,“这仅剩的亲人,一个是你,一个,也就是方婉了!”
“少爷!”红袖生气的推开施元朗,再次撅起嘴。
竟然,把她和方婉相提并论!
“红袖,方婉对我而言,并不是方孝孺的女儿,而是子任的妹妹!”看着红袖脸上明显不过的心思,施元朗轻声叹息,“当年,我跟子任把臂论酒,好歹知心一场。我没有看到就算了,既然我看到他妹妹有难,我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子任,是方婉二哥的字。
“说得好!”军帐门口,突然传来鼓掌的声音,随着鼓掌的声音,帐帘被掀开。
施元朗和红袖一个愣怔,脸色都白了,施元朗迅速拔出剑,架在来人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