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宣把破损的拼图拿起来,琢磨了一阵便有了想法。他想到屏风上面的雕刻,有风景有人物,都是在木头上一下一下雕刻出来的。还有些能作出彩色的来,不过对工艺要求高,只有御用的内造司才有能做的师傅。
他决定明天就去内造司打听一下,看能不能照着这个样子做个完全木质的拼图出来。第二天,他便拿着破损的拼图去了内造司。那里的师傅见了感觉很新奇,不过听起来觉得是倒不难做,便应承下来。
没过几日便真就做了出来,原木的底,上面有凹槽,一块块小木板就嵌在里面。拼在一起就是一幅完整的仕女图,还是彩色的。做工精良,不易损坏,而且看起来漂亮有档次。
他把这个新式拼图拿回去,两个孩子见了立即欢喜的不得了。他便又画了一幅八骏图送到内造司,这个稍微有些复杂,估计要等十天左右才行。
逸浚对拼图很感兴趣,而且太简单的到了他手里不消一会儿便能拼好。宜宣便想着给他加些难度,还准备做个清明上河图呢。八骏图做好便被送到侯府,逸浚立马来了兴趣,他似乎很享受挑战难度的感觉。
本来宜宣劳动内造司的师傅做些小玩意很正常,只是他做得东西太奇特便传扬开来了。众人都道这拼图是小孩子的玩物,玩起来很有意思。这话传来传去就到了大皇子耳朵里,他今年八岁,正是淘气的时候。听见这话自然就嚷着要看看,德妃拗不过便派人把拼图拿到宫里。
大皇子见了很感兴趣,可是却怎么都拼不上,便又嚷着去侯府找逸浚。德妃娘娘拗不过他,只好派了侍卫、太监、宫女一大群人护着他来了侯府。
这可是位小祖宗,侯爷得了消息自然是不敢怠慢!可是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声张,只好吩咐家丁装成百姓的模样在府外巡逻,府里更是戒备森严连只鸟都不敢轻易放行。
“我是破天荒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这心里倒有些忐忑。”繁星见到气氛紧张,偷偷对宜宣说道。
他闻言回道:“谁又经历过?大皇子打小深受太后、太妃的喜爱,今个儿是第一次出宫就到咱们家了。首要的是要确保大皇子的安全,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皇后身子一直不好没有己出,眼下宫里只有两位皇子,却都不是皇后生养的。德妃生的大皇子聪慧过人,深得皇上宠爱,所以性子里多了些娇纵的味道。他听闻逸浚有新奇玩意儿,便求着母妃要来想要占为己有。可惜玩不到好处,只好又拿到侯府找逸浚。
他不过是一时玩心兴起,却不知道累赘了多少人不得安宁。
大皇子到侯府来做客,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侯爷等人都在家里候着,不敢声张不敢大意,全府上下严阵以待众奴仆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未时末,才见一辆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四周围有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还有两个常服偏瘦的半大小子和两个丫头。车帘揭开,里面先探出一张年轻嬷嬷的脸。
这半条街早就戒严,不见半个过往的百姓。侯爷等人正在门口候着,见状赶忙上前见礼请安。
上来个丫头把嬷嬷搀扶下来,这才把车帘全部打起,众人见到大皇子端坐在里面。他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珠冠,石青直地纳纱金龙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汉白玉四块瓦明黄马尾丝带。
一张团团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不等丫头搀扶便弯腰钻出来竟打马车上蹦了下来。
“大皇子忘了临出宫前娘娘说得话了?”先下车的嬷嬷是他的奶娘,“这般跳下来受伤可怎么了得?这跟出来的所有人非掉脑袋不可!”
“在宫里有一大堆规矩约束,好容易出来一趟也不让人轻快。母妃让小常子打扮成小厮模样不就是为了避人眼目,奶娘无须多言!”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眉眼间带着凌厉的味道。
“给大皇子请安!”侯爷等人上前迎接再次见礼。
“子虚见过外祖父、二姥爷、三姥爷!”他忙反过来见礼,“临来时母妃有交待,我这次出宫是走亲戚,不以宫廷之礼只行家礼!”
侯爷见状忙过去扶住大皇子,笑着说道:“既然是娘娘的懿旨那老臣就不矫情了。走,咱们爷俩进去聊!”说罢拉着大皇子往里面走。
这定伯侯颇受皇上的重用,又是大皇子的外祖父,他自然是不敢轻视半分。进到里面,大皇子先去给老太君等人请安。
他见整个侯府的主子都聚在一起说道:“我不过是出宫找表弟玩,老太君不用太郑重其事,反而让我待得不舒坦。”
“好!”老太君听了便吩咐繁星带着大皇子和逸浚回临风居,让其他人各自散去。
繁星闻言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廊下,满脸的一丝不苟目不斜视,正是孟阔。他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卫,自然要时刻跟在身边。他见大皇子打里面出来,便不远不近的尾随在后面,快要出院子还是忍不住扭头瞥了一眼。
韩府女眷陆续打里面出来,却没有他想要看见的那个人!他一直呆板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却很快敛去眼睛只盯着前面的大皇子。
回了临风居,繁星便让桂园招待大皇子带来的人。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奶娘陪在屋子里面,剩下的宫女、太监在厢房喝茶用点心。
“你会玩这个拼图?”大皇子从未见过逸浚,见他不言语便皱着眉头觑着眼睛问道。
逸浚瞧了他手中的拼图一眼,淡淡地回道:“本来就是我的,自然会玩!”
“你拼给本皇子瞧瞧!”他挑了挑眉头命令道。
逸浚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动,大皇子见了不悦地又一次吩咐道:“我命你拼一遍给本皇子瞧,你聋了吗?”
逸浚的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把拼图接过去,“哗啦”一声倒在床上,两只手快速的忙碌起来。没多一会儿,一幅完整的八骏图出现在眼前。
大皇子看得眼花缭乱,还没记住几步人家就完事了。这大皇子一直自诩聪明无人能及,被拼图难住已经是心生不快。眼下又见他拼得又快又好,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他轻哼了一声说道:“你摆弄了好些日子,自然会拼!有什么好显摆的?”
“这八骏图从内造司做出来刚几天的功夫,便让大皇子拿走。它在大皇子的手里比在我手里的时间要长!”逸浚慢条斯理的说着。
他闻言顿时气恼,指着逸浚说道:“你是在说我比你蠢吗?”这一生气,他倒不说“本皇子”了。
“不敢!我只是在陈诉事实!”逸浚还是那副腔调,不温不火。
“你……你的胆子真是不小!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他打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又自诩聪慧灵巧,眼下被逸浚不阴不阳的暗讽怎么能不动怒?
可偏生逸浚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见到心爱之物被夺走,又见他飞扬跋扈自然是不顺气。逸浚知道他是当今的大皇子,虽说是表兄弟却不能同日而语,心里再憋屈也只能受着。
“我嘴笨让大皇子生气了!”逸浚板着脸服软的说着。
大皇子听了背着手趾高气扬的说道:“知道惹本皇子生气是什么下场?还不再拼一次给我瞧瞧?慢一点,让我看仔细!”
逸浚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把拼图拿起来,这次的动作慢了很多。大皇子果然聪明,看了一遍便记住,拿过来也很快就拼出来了。
“一点都不好玩!”他嫌弃的把拼图推到一旁。
逸浚见了回道:“玩拼图要的就是在拼的过程中克服困境的快乐,大皇子只要结果自然会索然无味!”
“你在讽刺我走捷径?”他眉头紧锁,“哼,说话拐弯抹角像个小女人!”
逸浚闻言心里的火气立即抑制不住了,他可以忍受被夺走心爱的玩具,可以忍受被当成下人指使,可却忍受不了被说成是女人!
“大皇子倒是个真汉子,********!”他盯着大皇子的眼睛,半点畏惧的样子都没有。
“你……”大皇子听了气得满脸通红,片刻方狠狠的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东西不是我们家的?不过是拿了你一个破拼图,现在就还给你!哼,本皇子还不至于抢一个瘸子的玩意!”说罢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昂起头就要往外间去。
却见逸浚的脸变得铁青,他猛地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大皇子的腰,一下就把他撂倒在地上。大皇子哪里想到他敢来这一手,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就攥住他打过来的拳头。大皇子打去年开始便开始习武,反应自然比逸浚快。
一眨眼的功夫大皇子便把逸浚反压在地上,旁边侍候的桂园和宫女都看傻了。逸浚脸上挨了一下,他被大皇子压制在底下动弹不得,气急之下便一口咬住大皇子的胳膊。
“哎呦!”大皇子叫嚷起来,一巴掌就朝着他的脸扇过去。逸浚的脸顿时肿起来,嘴角还带着血丝,可见这下手有多重!这会子一直在外面的奶娘和繁星听见动静跑进来,见状忙上前拉扯,桂园这才怔过神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二人拉扯开,大皇子瞧见胳膊上的牙印又恼又委屈,他何曾被人伤过?
只见他眼冒怒火,指着逸浚喊道:“你竟敢伤皇子,你等着!我这就回宫告诉母妃和父皇,非治你的罪不可!”说罢抬腿就往外面走。
奶娘和宫女等人忙追出去,繁星不敢怠慢也跟着出去,一边派人去给侯爷送信一边追到二门。
眼见大皇子怒气滔天的走了,繁星眉头紧锁。她赶忙回了临风居,见丫头正用毛巾裹了冰块给逸浚敷脸。
“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怎么就打在一起了?”她轻声询问逸浚,她知道逸浚不是个做事冲动的孩子,这里面必定有缘由。
逸浚紧抿着嘴巴不言语,繁星见他犯起了倔脾气便问桂园。
桂园忙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繁星闻言眼神一闪,接过丫头手里的毛巾亲自帮他冷敷。那边侯爷得了消息,匆匆赶到府门口却见大皇子已经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他赶紧回府,老太君那边也得了信把逸浚喊了过去,众人纷纷过来片刻便聚了一屋子人。
“二小子媳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君阴沉着脸问道,“我当你是稳妥的人,才放心让大皇子跟着你去了临风居。眼下大皇子竟受了伤回宫,娘娘和皇上知道怪罪下来你怎么担当得起?”
“这事不是母亲的错!”逸浚“扑通”一声跪在繁星旁边,“打人的是我,老太君就责罚我吧!若是娘娘和皇上动怒就把我交出去,是杀是剐随便!”
“你不用着急,自然跑不了罚你!”老太君拍着桌子骂道,“不知道是谁惯得你一身的坏脾气,跟谁都敢动手,在长辈面前还敢顶嘴!”说罢觑了繁星一眼。
繁星心知今个这事大发了,不过心里却有一股怨气。明明挑衅的人事大皇子,受伤严重的也是逸浚,可眼下竟没有一个人关心这些。她们在意的只是大皇子受伤了,在意的只是娘娘和皇上的反应。
“还不快点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我心里好有个底!”侯爷也不顾及什么公公、儿媳妇的身份,着急地追问繁星。
繁星跪在中央,把事情学了一遍,侯爷听罢便起身进宫请罪去了。一旁的逸浚听到大皇子骂他瘸子的地方,脸上出现痛苦、气愤的表情,繁星见了不由得一阵心疼。老太君闻言片刻没有言语,暗自在心里叹口气说道:“大皇子还小说话自然随意,若是放在大人身上就相安无事了,可偏生他们都是小孩子!眼下侯爷进宫请罪去了,等他回来再发落逸浚,动手打人毕竟是不对的,何况还上了嘴!咱们侯府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礼赞之族,怎么能有如此粗野俗暴的子孙?至于二小子媳妇……”说到这里她停住,扫视了一下众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