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和黄巾军都意识到,这一战谁能打赢,半个时辰就能有结果。死去的人太多了!倒下的人也太多了!黄巾仍然一批批地蜂拥而来,汉军的阵列越来越薄,汉军不断地从木寨中冲上城来,举着兵器冲向黄巾军。黄巾军丝毫不示弱,同样疯狂地冲锋。
“新登城的人!投出滚木礌石!”皇甫嵩下着命令,汉军将士捡起那些木头和石块,疯狂地向突破口的黄巾扔去。暴雨一般的滚木礌石立刻落到了攻城的黄巾身上,惨叫声响成一片,大片大片的黄巾倒下,四处都是红褐色的鲜血和脑浆。
但是滚木礌石太小了。除非正中要害,只是给黄巾造成了轻微伤害,受伤的黄巾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兵器,疯狂地大吼着继续向前冲锋。受伤的黄巾被汉军激发了凶性,出手都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招式,汉军一下就被打懵了。
“举盾!”黄巾首领大声喊道。黄巾刀牌手将藤牌顶在头上,从后阵涌上前来,顷刻间就把攻城的黄巾遮盖得严严实实。滚木礌石像雨点一般落在藤牌上,又迅速地从藤牌上弹开,已经无法造成重大伤亡了。
“弓弩手!放箭!”黄巾首领大喝。数千黄巾弓弩手冲向城墙,张弓搭箭和汉军的弓弩手展开对射。汉军的主力都在和冲上城墙的黄巾军战斗,弓弩手们半边身子探出城墙向下射击,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射倒了一大片。
没有了弓弩手的掩护,滚木礌石又被黄巾军的藤牌弹开,黄巾们顿时士气大振,发一声喊继续向前冲锋,数息之间就重新冲上了城头。汉军们被冲得立不住脚,潮水般向城墙两边退去。战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此时若是不能把黄巾挡住,汉军必将一溃千里!
“击鼓!传令全军!前队不进,后队斩前队!”皇甫嵩的双眼已经红了,他大吼一声挥舞宝剑带着亲兵冲了上去!咚咚咚!咚咚咚!激越的鼓声在四门响起,守门的校尉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纷纷拔出兵器带领亲兵开始冲锋!
黑面老卒所在这一队同样被杀得七零八落,他们依靠着城墙,奋力拼杀。这一队只剩下了二十多人,一半人负了轻伤。“稳住!每个人看好自己的左右!不要让黄巾抽空子杀进来!弓弩手抽冷子狙杀军官!”黑面老卒站在最前面,左边还是都伯。
他伸出环首刀又砍翻一个黄巾,手腕一翻,那柄刀直直刺进了另一个黄巾的胸膛中。也许是砍死的人太多了,这柄刀发了慈悲之心,也也许是那个黄巾的骨骼清奇,那柄刀竟然卡进了黄巾的胸膛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
黑面老卒只好一松手,抬起一脚将死去黄巾的尸首踹到。右手心突然一紧,一柄环首刀塞进了自己的手中。他无暇考虑其他,扬手一道将直刺而来的两支长矛劈断。“好刀!”顺势一个斜劈,砍倒一个长矛手,一杆长矛闪电般刺出,戳死了另一个黄巾长矛手。
黑面老卒侧脸一看,原来是都伯,都伯满脸满身都是淋漓的鲜血,向他一点头,他腰间到刀鞘却是空的!“看刀!”黑面老卒一扬手劈死了一个黄巾刀牌手,抢过一面藤牌护住自己和都伯。“若是见到大司马,你愿不愿在我部下做一个什长?”
都伯噗地吐出一口血水,头点的和鸡啄米一般。丝毫没有觉得做一个什长有什么不妥。
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黄巾军已经完全占据了四处城墙,正从左右两边沿着城墙掩杀。汉军虽然在军官的带领下拼死逆袭,但是黄巾人数太多,杀不胜杀,只能堪堪稳住战线,想要反攻把黄巾军赶下城去,那是难上加难!
皇甫嵩身上已经负了三处轻伤,左肩一处。右腿一处,右臂一处,伤口还滴滴答答流着血,动一下都撕心裂肺一样地疼。他的亲兵只剩下了十几个,个个身上带伤,皇甫嵩挥舞宝剑一连砍死三个黄巾,艰难地立住身子喘了一口气。
“看来我皇甫义真今日要战死在长社了!”
四月初六,召陵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三十几万黄巾军已经尽数西去,开往颍阴、阳翟、长社一带。城中家家户户紧闭家门,上面都是铁将军把门,整个城市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烟,就连一条狗都没有。
午时左右,一支十几人的骑兵小队快速接近了召陵东门,这十几人胯下骑着一色的乌恒马,穿着汉军制式的盔甲,大红的披风在身后高高飘扬,显得异常精锐。眼看靠近城门,带队的都伯右手举起,放慢了马速。
这个都伯二十余岁,生得唇红齿白英俊异常,他姓张,是汝南太守赵谦的内弟。赵谦的夫人只有一个弟弟,因此异常疼爱,常年养在府中。数日前汝南郡大张旗鼓扩军兵,夫人特地找了赵谦,替弟弟讨了一个都伯的军职,而且指定到斥候营中。
“夫人哪!夫人!别处都还好说,这个斥候营实难从命呀!一来斥候营中辛苦异常,常年深入敌后,万一有个闪失,岂不伤了老泰山的心?二来斥候营的屯长是我重金礼聘而来,治军甚严,万一违犯了军纪,上官铁面无私,我该如何是好?允还是不允?”
一听夫人提起这档子事儿,赵谦的脑袋顿时摇得和拨浪鼓相似。夫人出身贵胄世家,是个明理的人,早就有了打算,一听赵谦如此说,当即笑了。“夫君,既然让他到斥候营,就必定要遵守军纪,万一犯了错,照打不误!这话我已经和父亲讲明白了。”
一听这话,赵谦顿时放心了,这个小舅子一味使枪弄棒,已成当地一霸,是该找人好好管管了。夫人看赵谦的脸色,知道已经有了七八分火候,只差最后一把火儿了。“夫君,黄巾不过是一群农夫罢了,能有什么高人?大兵一倒,定然一举荡平!此时正是获取军功之时,深入敌后是有危险,多带上几匹马,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动了赵谦,妻子一家于他仕途助力颇大,此事他不能不管,于是小舅子大人就进了斥候营做了都伯。斥候屯长嘬了半天牙花子,终于点头同意了。但是并没有给他一丝便利,反而让他从士卒做起,没想到小舅子大人竟然从头到尾熬过来了!
如此结果,斥候屯长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这厮天生就是从军的命?没奈何只得任命他为都伯,上官的面子总是要维护的。今日是张都伯第一次率兵出来执行任务。一路行来倒也顺利,只等探查完了召陵城就原路返回了。
张都伯虽然是个新兵蛋子,但是为人随和,手面又大,没什么架子。一路上只要有条件,总是主动请大家吃饭喝酒,一来二去,这十几个斥候都和他混熟了。“都伯,前面就是召陵城了,城门大开,不像有人的样子,我等进去查看一番如何?”
“此言甚善!进城!”张都伯策马扬鞭第一个进城了。别看他脸上脸上云淡风轻一派从容,那都是装出来的,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小腿肚子都在哆嗦。斥候们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极强的,立刻就明白了。当下也不说话,分了几拨自去查探,只留下两人陪着上官缓步进城。
张都伯也是个聪明人,部下的举动如何能逃过他的双眼?这些属下真行!此次得胜一定要请他们在平舆县城内好好快活一番!心中虽然这么想,他的脚下却丝毫不慢,特地砸开门到县衙里面看了一圈儿,顺手抓了一把大堂上的令牌作为证据。
一刻钟之后,众人在召陵城东门会合。“都伯,我等分四路探查,居然没有发现一人,召陵已经是一座空城!”听了部下的回复,张都伯一点头:“确实如此,我也到县衙内查看了一番,召陵确实是一座空城!”
说到这里,他手腕一翻,一个刻着召陵县衙字样的令牌出现在他的手里。“都伯好胆气!”部下们纷纷伸出了大拇指,这是发自内心的称赞,第一次出来就敢闯县衙,果真好胆气!“这次任务顺利完成了,回到平舆县我请大家和花酒!我们走!”张都伯心中大喜,直到今日,他方才赢得了部属的拥戴。
张都伯一行人刚刚离开,一队黄巾斥候就从召陵西门直入县城,沿着驰道直上城墙。在城墙上策马奔驰了半圈,正好到达东门,斥候队长手搭凉棚远远望去,正好看见远去的汉军斥候。斥候队长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我们走,汉军的斥候刚刚离开,他们并未发现我们。”
在每一场战役中,都会有一些不经意间的巧合或者错误,这些巧合和错误最终都影响了一个大战役的结局。也许是贼老天看不惯时间的悲惨,大发慈悲伸手指点了一下。无论如何,汉军并没有发现黄巾斥候,黄巾斥候却发现了汉军。
这个细节导致了一系列的变化,最终影响了整个战局。